“秦王跟這位皇嫂,向來不和。”穆槿寧粉唇輕啟,任由雪兒將白色裏衣挽起,解開右臂上的紗布,方才她繡圖用了些力氣,白色紗布上又見了血,雪兒皺眉,為她換藥。
沈熙無聲冷笑,並不讚同穆槿寧的說法。“是以前不合,卻不是一輩子不合,隻要能讓秦王出氣,皇後會為他計劃良策的。”
“清者自清。”穆槿寧眉頭輕蹙,抬眸看著不遠處的沈熙,隻要她不與秦王見麵,空穴來風也是不易。
沈熙睇著眼前的女子,視線落於她右臂上的傷口,她素來見血就頭疼,急忙避開了眼,揚起臉,說的自負。
“我要說的都說了,你若當真中了圈套,可別怪我沒提前告知你。跟皇後一起生活六七年了,她的手段厲害,我是素來曉得的。”
圈套。
隻要秦王不理會,皇後根本無法造一個圈套,汙蔑她,穆槿寧細細想著,陷入沉思,等換好了傷藥,披了件外袍,隨即眉峰舒展開來。
上回不歡而散,秦王親自對她宣告,兩人分道揚鑣,即便憤怒,即便她不曾親口承認,想必秦昊堯也不會再來淑寧宮。
她或許是讓他生氣,但他會想要報複她,折磨她嗎?
她苦苦一笑,麵色染上一片蒼涼,早已分不清楚,也想不通透了。
清晨起了個早,洗漱完畢,淑寧宮中最年長的宮女給穆槿寧梳了一個發式,端莊秀麗,不失大家之風,黑發高高挽著,露出光潔額頭。
黑發之中一對金釵是用了足金,分量不輕,樣式雕刻更是一等一。雪兒為穆槿寧略施薄粉,今日不比往日,宮中儀式格外看重,自然不能敷衍。
她默默望著銅鏡中的那個人兒,這比往日的妝容更濃,紅唇鮮明,眼眸幽深,宛若深邃幽道,漠然相對,臉上沒有半分笑容,仿佛跟這後宮中的女子,沒有兩樣。
“今日皇上說了,因為郡主有傷在身,所以隻要郡主在淑寧宮接了聖旨就好,原本要見朝廷命婦,挪了日子,改日再見。”
門外來了周公公手下的太監,走到內室門口,跪在地上,稟明了一切。
穆槿寧謝過了,便起身,兩名宮女送來了簇新宮裝,層層疊疊,豔紅顏色襯托出她的白皙肌膚,濃重豔彩,錦繡紅袍燙著金邊,每一朵繡花都精細出色,姑姑取來一套翠玉首飾,鑲著銀邊的耳環,串珠項鏈,翠玉鐲子,該戴的,都戴上,精美絕倫。
到了吉時,周公公捧著一道聖旨,疾步來到淑寧宮,穆槿寧帶著眾人跪了一地。
“奉天承運,皇帝召曰,穆槿寧才情出眾,婉約嫻靜,聰穎慧黠,深得朕心,故封為槿妃,並賜予淑寧宮,欽此。”
穆槿寧垂著的眼眸之內,漸漸的,有了波動,半響沉默之後,她紅唇輕啟:“謝主隆恩。”
“淑寧宮用槿妃需靜養的理由推掉任何人的覲見,娘娘,您還要去嗎?”
冊封第二日,海嬤嬤在外得了消息,這才走到皇後的身邊,低聲問了句。前兩日,景福宮因為朱貴人之死,足足做了一天的道法,皇後受了驚嚇,麵色憔悴,深夜難眠。
如今,又傳來崇寧被封了四妃,皇上對她器重更讓皇後心中不悅,這一整日,皇後的麵色沉鬱,讓人不敢大聲喘息。
皇後躺在軟榻之內,拂了拂手,雙目依舊不曾睜開,仿佛已然陷入沉睡。
海嬤嬤不再多言,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等候著皇後醒來。
“來人!”皇後睡了半響,驀地雙手揮舞,從夢中驚醒,瞪大眼眸,左顧右盼的坐立不安。
“娘娘,奴婢在這兒呢,有何吩咐?”海嬤嬤急忙跪在地上,挪動腳步,目光緊緊鎖在皇後的身上。
皇後惡狠狠地咬牙淒惻,緊緊抓住海嬤嬤的手,眼神宛若燭火一般搖曳無根,定下神來眯起眼眸,細細傾聽。
她驀地眼神一凜,湊近海嬤嬤的臉,在她耳畔低語眼神幽深。
“又開始了……又開始唱曲了,你是不是也聽到了?”
海嬤嬤皺著眉頭,傾聽了許久,今日的景福宮並無客人到來,格外安謐幽靜,別說有人唱曲,即便是細微的說話聲都不曾聽到。海嬤嬤搖搖頭,滿是皺紋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啞聲道。“奴婢沒聽到什麼聲音。”
皇後一臉陰沉,驀地揚起手掌,一個巴掌扇在海嬤嬤身上,海嬤嬤半響不語,隻聽得皇後的嗓音愈發激蕩。
“皇宮有這麼多地方,偏偏好賴死在本宮這裏!”
“娘娘,朱貴人的死,是她自盡的。人人都看在眼底,她即便是下了地獄,也沒有任何冤情,人死了之後,骨肉腐爛,聲音消散,哪裏還會留下任何痕跡呢?”海嬤嬤平息下心中的情緒,陪著笑道,這一番話說的讓人信服。
“明日,老奴再請大師父來念念佛法,送她好好上路,娘娘,要點一些熏香麼?可以讓人鬆懈舒緩一些,也更容易睡得著。”
海嬤嬤見皇後漸漸眼神平和下來,喝了一杯茶安神,才站起身來,平心靜氣地問道。
“本宮可不想碰那些東西,別跟皇太後一樣,最後死在誰手裏都不明不白。把人弄得渾渾噩噩,到頭來自己說的話,誰也不當真了。”
德莊皇後驀地把臉一沉,眼神狠狠刮過海嬤嬤的臉,重重放下手中的茶碗,皇太後的死,讓她依舊心有餘悸。
至今,她沒能查出,到底是誰害死了皇太後,既然那個人能夠自由出入潤央宮,神不知鬼不覺換了原本無毒無害的熏香,移花接木,那人便也能到她的景福宮來。即便她有了懷疑的人,卻也沒辦法讓那人露出馬腳,反而自己要時時防備,實在讓人煩憂。
“娘娘,大統領來了。”
一名宮女急急忙忙從門外走來,來到皇後的耳畔,低語一句。皇後一點頭,示意讓人請他進來。
“本宮托你去辦的事也有幾天了,有什麼眉目了嗎?”
皇後的眼,不曾望向那個男人的身影,滿眼疏離,淡淡說道。
“隻能查出來一些事,或許她在鳴蘿當真活的太平淡,幾乎無事可以稟告。”男人依舊站在厚重的深紫色帳幔之後,聲音渾厚,語氣平靜。
“你說吧,本宮聽著呢。”聽得到他在等候她的發問,皇後揚眉,不冷不熱地說道。
“郡主在塞外做了不少生計,其他的不值一提,唯獨她去過當地的一家小醫館做事,當年的掌櫃還在,所以還有印象。”男人冷靜地說下去。
“多久?”皇後的眼有了光彩,驀地轉過臉去,揚聲問道。
“約莫有半年時光。”蒙戈據實以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這般沒有耐性?既然是營生,就該一直做下去。不是根本沒銀子養活自己嗎?”皇後從這一席話中,聽出了可疑之處。
“之後的半年,郡主做的都是最平常的生計,不過跟周遭的人都沒有過多往來,住的地方又偏遠,所以記得她的人並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