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崇寧在王爺的屋子裏裏外外都找過一遍,隻是……並無斬獲。”穆槿寧的言語之間,滿是歉疚。
皇後聞到此處,猝然眼波一沉,麵色沉鬱許多,她幽幽地回了一句。“沒找到?”
“是的,娘娘。”穆槿寧抬起眸子來,眼底沒有一分閃爍,格外赤忱。
皇後強撐著笑容,淡淡追問。“你在他的身上找了嗎?至關重要的東西,或許會隨身攜帶也不一定。”
“這……崇寧還沒有機會。”穆槿寧沉聲道。
皇後輕聲喟歎,一手覆上自己的心口,眼神懇切。“本宮雖然心中焦急,但你還是小心一些,別讓他察覺了。”
穆槿寧笑著點頭,眼神卻漸漸放空了。
皇後瞥視了她一眼,嚐到了一塊酸橘子,不禁蹙眉,推開海嬤嬤送來的橘子。“還有,本宮看皇上這些天被沈家的事折騰的消瘦許多,你何時跟皇上坦誠心意?”
“待我把王府的事準備好了,崇寧會去的。”穆槿寧的心中,落入一片寒意,仿佛是一場雪,下在體內,一片片的微涼冰雪,覆上她溫柔的心。
那,才是她知曉會滿盤皆輸,卻不得不將手中黑子推向的一處。
這一個棋局,走到如今,真是不易啊。隻是,唯獨她很清楚,那棋局之上,最後一顆的黑子……其實是她自己。
但,唯獨犧牲了自己,才能結束一切。
她咽下滿滿當當的苦澀,眸光搖曳,心口緊縮。
“也好。”
皇後沉默了些許時候,最後的一句話,卻隻有這兩字。
穆槿寧從宮中離開,回到秦王府內,隻是一路上遇到的下人見了她,個個眼神閃爍,仿佛隻是半日的功夫,她在他們眼中,就成了一頭野獸般駭人。
她的心頭升起疑惑,卻依舊神色自若,走回了雪芙園,小阮小晴正在說著悄悄話,瓊音看到穆槿寧走入庭院,已然輕輕咳了一聲,示意她們不再多話。
穆槿寧直覺她們的神情有異,站在長榻之前,待瓊音為她卸下身上厚重袍子,她才斂眉,正襟危坐。
仿佛有一道詭異的陰霾,壓在整間屋子的屋簷之上,讓此刻,沒有人,敢多言一句。
“我去宮裏才大半日,王府到底出了什麼事?”
婢女們麵麵相覷,各自搖頭,她們留在雪芙園等候差遣的時間最長,能夠知曉王府小道消息的機會並不多,更別提如今老管家得到王爺授意肅清府內下人的規矩,不許下人嚼舌頭,否則,杖責二十,趕出王府。
“瓊音,她們不說,你來說。”穆槿寧目光灼灼,這從宮中回到王府的路上,格外寒冷,如今她端起一杯熱茶,喝了兩口,隻聽得瓊音並不閃爍其詞,一句話,直截了當。
“王妃今早,小產了。”
一口熱茶梗在穆槿寧的喉口,仿佛讓她嗆著一般的火辣疼痛,她順了順氣息,才抬起清冷眸子,語氣陡然變冷:“怎麼沒的?”
瓊音低下頭,跟那兩名婢女一般,仿佛當真是不知道,默默搖了搖頭。
若是意外,沈櫻早就該派人風風火火趕來問罪,好不容易得來的孩子無緣無故沒了,沈櫻一定將她當成是真凶。
可是,已經過去大半天了,不但沈櫻的人沒來遷怒指責,她進王府的時候,甚至管家跟她照麵,也不曾開口提及,她從任何人的那邊,都沒有聽過這個壞消息。
整個王府,出了這檔子大事,怎麼會半點風波都不曾涉及到她?
難道,她會是秦王府知曉實情的最後一人?
“把袍子拿來,我去錦梨園。”穆槿寧再度陰沉著臉將茶水喝完,才朝著雪兒吩咐一句,支起身子,不顧身子的疲憊,套上厚重風袍。
“郡主如今去王妃那裏,恐怕不合適。”瓊音頓了頓,走到穆槿寧的身邊,一邊為她係了風袍的細帶,一邊壓低嗓音耳語一句。
瓊音的意思,沈櫻才失去腹中胎兒,穆槿寧前去,更像是落井下石,去看沈櫻的好戲,看沈櫻的笑話。若是被下人口口相傳,還不知要將她說成何等可怕模樣。
“我若是知道了還不去探望,豈不是沒有人性?自然就更不合適。”穆槿寧眼眸一沉,不管如今她跟沈櫻在王府的地位誰高誰低,在秦王眼中誰更有分量,在名分上來說,正妃出了事,她這個當妾的,還獨自在園子吃好喝好,才是不懂禮數,沒有教養。
“那瓊音陪郡主一道前往。”瓊音不再勸說,眼波沉鬱下去,沒有往日說笑的姿態,一副嚴陣以待的英氣逼人。
穆槿寧瞥了她一眼,不再拒絕,朝著門外走去,瓊音尾隨其後。
這一日的霧氣,依舊不曾散開。
仿佛這一日,當真是這般似真似幻,根本分不清,是真是假。
在錦梨園的門前,鍾大夫正好抱著藥箱,從裏麵走來,麵色難看,見到止步不前的穆槿寧,他才遲遲想要行禮。
“鍾大夫,王妃不要緊吧。”
“失血很多,如今穩定下來了,多靜養些日子就行了。”鍾大夫略微斟酌了下,才低聲回道。
“怎麼前陣子都好好的,如今會落了胎?”穆槿寧蹙著眉頭,雙手交握在身前,霧氣隱約浮現在她的眼簾,讓她此刻的眼神複雜難辨,喜怒不見,嗓音清冷。
“王妃原本就氣血虛弱,腎虛血熱,這養胎,既不可太勞,更不能過逸。若是王妃早些聽小的的話,也不會導致衝任不固,身子不能攝血養胎。”鍾大夫環顧四周,看無人經過,才說了下去。“逸則氣滯,勞則氣衰。除了這個原因,或許前些日子的鬱鬱心結,也讓王妃更貪戀安逸,這般身子毫無精力,就跟白紙一般單薄無力了……”
穆槿寧目送鍾大夫的離去,才眼神一沉,說來也是造化弄人,誰會想過,沈櫻這般嬌貴的身子,居然連一個小小胎兒,都無法承受?
或許,在金銀之中,極端寵愛之下養出來的沈櫻,也不會料到,最終還是無法順利產下這個孩子。
如今也快六個月了,孩子都要成形了吧。
她緩緩推開門,走入其中,裏麵的空氣,仿佛格外冰冷壓抑。隻是走了許久,也不曾聽到有任何一人的說話聲。
代兒看到走入內室來的穆槿寧,不禁麵色大變,像是見了鬼怪一般,竟是許久不能言語。
床榻上的女子,一臉疲憊,紅唇也失去往日嬌豔顏色,蒼白幹澀,許是經曆一番痛苦之後,沈櫻才昏迷過去。
穆槿寧站在十步之外的距離,環顧四周,時光過得真是快極了,她還至今記得清楚,她新婚第二天給沈櫻請安的時候,沈櫻叫下人推脫,在等待的時候,她無意間看到代兒吩咐下人去將染上處子之血的白綢埋到曬得到陽光的樹下,這樣才能保佑沈櫻盡早生一個健康的孩子。
而如今,那個孩子的血肉,也隻能包覆在素白的白綢之中,埋葬在終日不見光的地下。
被換做金蘭的婢女,手中捧著一個白布包,正在放入一個精致的檀木木匣之中。穆槿寧緩步走到她的麵前,默默望了一眼,神色沉痛。
她突地想到那個無緣的孩兒……當時她的孩兒還未成形,走的時候,隻是一灘鮮血,無聲無息來了,也是無聲無息就走了。
沈櫻用盡心機,到頭來,就是一場空。
“郡主,您還是先請回吧,王妃這一時半會兒,也不會醒的。”代兒沉默等待了許久,才吩咐金蘭將這個木匣子端走,免得沈櫻醒來觸景生情。
“我就坐在這兒,等何時王妃醒吧。”她坐在椅內,仿佛跟新婚第二天一般,她有十足的耐性,等沈櫻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