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李煊(1 / 3)

再見李煊

穆槿寧站在王府正門口,昨日已經將一切事宜都交代了,趙嬤嬤跟雪兒在府裏照看念兒,她沒有任何不放心的。

馬車停靠在她的身邊,瓊音將手中的紅色食盒先放上馬車,為她撩開厚重布簾,穆槿寧帶上白色風帽,望了一眼王府,隨即眼神一暗再暗,頭一低,坐上了馬車。瓊音坐在馬夫身邊,囑咐了一句小心慢行,馬夫便揚起手中的馬鞭,朝著城門口慢慢駛去。

有了秦王的出城令,她出城門的時候,也是一帆風順,沒有任何人敢攔下她。不過城門口,的確守衛森嚴,穆槿寧心裏想著,一定是宮中出了大事,隻是錢公公都不知曉的,會是哪個宮裏的事?

馬車,漸漸駛開了城門口,穆槿寧掀開藍色布簾,跟瓊音耳語一句:“瓊音,後麵沒人跟著吧。”

“沒人跟著。”瓊音望了許久,回過頭來,對著穆槿寧說了句。

這條路,是通往卓莊的。餘叔的老家。

瓊音朝著穆槿寧輕聲開口:“郡主,我來看著路,你歇息一會兒。”

她要去的,自然不會是卓莊,不過既然出了京城,凡事還是小心謹慎點好,在卓莊下了馬車,她還要繞路去別的地方。

這一路上,果真沒有任何人尾隨,穆槿寧放下心來,到卓莊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在餘叔的院子用了晚膳,歇息了片刻,才走入夜色之中。

瓊音提著燈籠,在迷茫夜色中,照亮前路。

昨日下了大雪,今日雖然停了,但鄉間小路上的積雪不曾掃開,走到餘叔後院的馬廄前,瓊音牽來了兩匹馬。

“瓊音,上馬。”穆槿寧淡淡一笑,柔聲說著,在燈籠的細微光明之下,她的眼神熠熠生輝。

“是,郡主。”瓊音點頭,她數月前跟雪兒閑談之中,曾經說起自己小時候就擅長騎馬,跟個野孩子一般,郡主會帶她前來,並非隻是因為她身懷武藝可以保護郡主,騎馬行程也要方便許多。

看來郡主早就計劃好了一切,更能猜出此事非同一般,若是走漏消息,後果不堪設想。不過上回郡主為她出頭,又讓她靜心將身子養好,什麼活都不讓她幹,郡主對她的恩情,她自當回報。

穆槿寧笑意一斂,再度將風帽帶上,精致容顏覆上淡淡的冷意,將燈籠吹熄,從馬廄旁的木架上,取下馬鞭,丟給瓊音。“走吧,趕在天亮之前到那裏。”

瓊音一手抓牢馬鞭,扶了扶腰間的佩劍,點了點頭,看著穆槿寧翻上馬背,她也躍身而起。

兩人一道揚起馬鞭,低喝一聲,穿入濃烈夜色之中。

天際,已經浮現魚肚白,輕盈的雲彩,漸漸移動,朝霞的光輝,灑落穆槿寧的一身。她坐在馬背之上,環顧四周。

佑爵告知她的那兩個字,是在南駱北邊的華城,在餘叔照料李煊身上負傷漸漸痊愈的時候,她就想著華城不宜久留。

她早在半月前,就以書信告知餘叔,暗中讓餘叔將李煊帶到豐城來,又托人將銀子帶給餘叔,解決他的拮據。

豐城,離南駱很遠,離京城也不近,山明水秀,最適合養病了。

“郡主,老奴在這兒。”

餘叔的聲音,就在耳畔,她調轉馬頭,這才看到岔路口上,站著的人。

她躍下馬來,瓊音牽著兩匹馬,跟隨著餘叔,走上一條曲折小路,最終才止步不前。

前方,正是一座院子,跟豐城每一戶人家,都沒有什麼不同,灰牆白瓦,雖不華麗,卻看著很舒心。她吩咐餘叔要找一處幽靜的地方,鮮少有人打擾。

“上回的一百兩銀票,餘叔收到了?”穆槿寧淡淡笑著,眸光清淺。

“老奴收到了,如今花銀子的地方,主要就是他那雙眼睛了。這一百兩,足夠半年花費了。”餘叔將兩匹馬牽到門邊樹旁,為穆槿寧推開大門,嗓音渾厚。

門打開的那一瞬間,其中的庭院,早已呈現在眼前,古樸雅致,她的目光漸漸深沉,壓低嗓音說道。“大夫說還要多久?”

“還要最少三個月,不過郡主,他能夠看到最好,也可能。”餘叔的麵露難色,他已經盡力服侍這位男子,隻是並非任何疾病,投下了大筆金銀和藥材,就一定能夠痊愈。這世上,有很多事,都說不準,更不能擔保。

穆槿寧聞到此處,柔荑輕輕放在庭院木欄之上,她麵無表情望著庭院那唯一一棵臘梅,白雪覆在梅花樹的根基,寒意無法阻止它傲然綻放,寒風凜冽,冰雪覆蓋,它卻不曾為之折腰,果真是梅花香自苦寒來嗬。

難道老天,當真要給人無數個關卡,才能讓人曆練人心?她無聲冷笑,望向那天際,隻聽得餘叔沉聲道。“老奴到的時候,他渾身是傷,北國的人也算仗義了,給他留了一些補血的丹藥再走,可是李大人死也不吃,要不是老奴跟他表明了是郡主讓老奴來的,他或許連老奴,都不願相信。”

穆槿寧的肩頭一沉,她舉高雙手,將風帽拉下,嗓音清冷。“換做是誰傷了眼睛,什麼都看不到,自然不敢輕易相信別人了。”

“他還睡著麼?”等餘叔帶著她穿過大堂,步入最裏麵的那間屋子,才問了句。

“老奴出來的時候,就已經給他喝過藥了,他在等郡主呢。”餘叔退開了。

瓊音候在門旁,將門推開,穆槿寧這才默默走了進去。

一道晨光,在門開的那一瞬,也就照入其中,她打量著這間屋子,雖然家具不多,卻收拾的窗明幾淨。

一張方桌旁,坐著一個高大的男人,他一襲青色常服,雖然不華麗,卻也是特別幹淨。黑發梳著素髻,他坐著看她,仿佛他能看到她一般。

她粉唇無聲揚起,眼底卻一陣酸澀,她仿佛也能看到他的麵容,隻是他如今,雙眼卻以白紗纏繞覆蓋,她隻是隱約能夠看到他英挺的眉宇,還有他高挺的鼻尖,溫暖的唇而已。

她瞅了一眼,暖爐中並未生火,想必餘叔生怕他走開的空隙,李煊若是走動撞到了暖爐,那便是麻煩了。

“李大人。”她走前兩步,眼底泛淚,唇邊的笑意依舊不曾崩落。仿佛他們之間,隔了一年時間,他還是他。

李煊扶著桌角,正想起身,穆槿寧卻疾步走到他的身邊,扶著他,淺笑說道。“你不必起身,就坐著吧,我也坐著。”

她就坐在李煊的麵前不遠處,彎下腰將暖爐點著火,暖爐中的柴火發出嗶嗶波波的細小聲響,火星子漸漸熾燃成火焰,將周遭的冰冷空氣漸漸烘烤成溫熱,她才聽到李煊開了口。或許是多日來沒有跟人說話,或許是受傷讓他的身子虛弱,他的嗓音有些低啞,仿佛隻是一個字,就聽的讓她心碎一般。

“郡主,微臣在南駱遇到了陸子彰的偷襲,才會被他囚禁在地牢,想以微臣的性命,要挾聖上滿足他的貪欲,後來不知從何而來的傳聞,說秦王征戰南駱陸家,陸子彰命人要我的性命,微臣隻剩一口氣的時候,才等到了來解救的人,但那些怎麼會是北國的人?”

穆槿寧以手中的鐵鉗,輕輕撥開暖爐中的柴火,佑爵這是給她一個爛攤子收拾,李煊雖然瞎了,卻並非沒有耳朵,言語之中透露出他們北國的身份,李煊自然心生戒備。

她靜默了些許時候,才挽唇一笑,不疾不徐地說道。“我聽到李大人遭難的消息,就找了有身手的人來搭救,至於他們的身份,我心知肚明,絕不會加害李大人你的。”

“朝廷在十天之後就派來了將士,就算再難熬,隻要我熬下去,陸子彰也不敢馬上要我的性命,為何郡主要提前來救我?”李煊心情急迫,他當初被陸子彰關入地牢,的確受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刑罰,但他意誌堅定,他為皇上做事,遲早會等來救兵,他並不懂穆槿寧的用意,急著追問清楚,也早已忘了要追究那些北國人的來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