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別有用心(3 / 3)

她的身邊,有太多不善良的人了。而趙尚,有著一顆比任何人都善良清明的心。醫者父母心,他用雙手拯救人的性命,而太多太多人,滿手血腥。

趙尚起身,為皇後開了藥方,交代了一番事宜,正要退開,皇後卻留了他下來。

“趙太醫難得到本宮景福宮來,既然來了,就坐會兒用點點心再走,你冒著這一場大雪前來為本宮看病,總不能讓你在風雨中奔波。”

皇後笑著看海嬤嬤,海嬤嬤讀了個眼色,帶著一位宮女送上來幾碟精致的點心,端上來的時候,還是熱氣騰騰的。

“賜坐。”皇後吩咐了一句,趙尚不再推脫,坐在位置上,視線默默移向穆槿寧的身上。

她安然地抿了一口茶,手執細長銀箸,夾了一塊軟嫩的酥餅,細細品味著,自然察覺的到趙尚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她並未佯裝不知,而是抬起眉眼,神色自若,對趙尚開口。“趙太醫,這杏仁酥餅是景福宮獨有的一樣點心,不如你嚐嚐看。”

“多謝郡主提醒,微臣記住了。”趙尚神色一柔,俊朗麵目上,拂過些許暖意。

穆槿寧笑靨平和,垂眸,眼波流轉之間,是不明心跡的自然。“皇後為後宮之事勞心費力幾十年,如今太子殿下的婚事也成了,該享享清福了。”

“可惜這後宮,不讓本宮太平安生啊。”德莊皇後笑看著她,萬分感慨,隻是這感慨,卻又不像是發自肺腑。

穆槿寧看得清楚,如今這後宮,終究還是皇後的天下,熙貴妃落馬,妃嬪之中,再無能夠跟皇後爭搶奪勢之人。隔了許久再遇皇後,她雖說難以安寢,麵色卻比往日更加紅潤,人也顯得精神奕奕,已然是高枕無憂的風華,所謂心中焦慮,也怕是場麵話而已。

人人都說,如今皇宮裏頭最得寵的便是之前的真貴人,更是如今的珍妃,可是她是小小文官之女,生性善良,不溫不火,在後宮的權勢中能以自保之餘,無力力挽狂瀾,跟其他兩位妃子一樣,隻敢活在皇後的眼色之下,難以有作為。

皇後這般話,並非感歎,卻是有了十足把握的自滿。穆槿寧笑著,不動聲色,將手頭的糕點,又吃去一塊。

門外突地閃過一個太監急匆匆的身影,步伐倉促疾步走來稟告,穆槿寧和趙尚看了,一同放下手中的茶杯。

“娘娘,青宮來的消息,熙貴人半個時辰前欣賞雪景的時候,在庭院中跌了一跤,黃太醫剛趕過去,隻是太晚了,孩子沒能保住……”小太監滿臉急迫,一路沒打傘,肩頭帽子上都是白色碎雪。

“沈熙雖然是一個罪人,但她始終是九皇子的生母,本宮還是去看看她,也免得落得個無情的名聲。”德莊皇後神色自然,眼底沒有一分悲慟,從位子上起身,下了令:“你也快去跟聖上說一聲,這事都發生了,傷心也是多餘無用,若是聖上還對沈熙念著舊情,理應去青宮一趟。”

穆槿寧見皇後要走,也隨即起身,垂眸,皇後經過她的身子,微微停步,柔聲說道:“你們先走吧,本宮就不留你們了。”

皇後走出宮殿,海嬤嬤撐了一把紫紅色圖紋大蓋,約莫六七人簇擁著皇後前往青宮,如今地麵才覆著一層淡淡的白雪,不曾積雪阻擋行路,皇後專程冒著大雪趕往青宮看望昔日敵人沈熙,這架勢早已不像是去探病安慰人的,更像是在後宮又為這位一國之母樹了高大的母儀天下不計前嫌寬容仁慈的金字牌匾。

穆槿寧站在宮殿屋簷下,觀望著眾人前行的越來越遠,唇畔的笑意,才漸漸泯滅。

她轉過身,並不意外,趙尚依舊站在她的身後,她淡淡睇著他,眉頭蹙著,眼底多了別的情緒。

“上回你來秦王府,我並不知曉,秦王並未讓你進雪芙園一步,後來聽說了此事,我隻覺很對不住你,讓你白來一趟。”趙尚自然是為她來送藥,可惜秦昊堯不曾給他一個台階下,趙尚為人光明磊落,她不願看他因為自己而被秦昊堯踐踏尊嚴。

趙尚的俊臉上依舊掛著淡淡笑容,眉目之間,一派與生俱來的清明:“事實並不如郡主想的那麼難堪,秦王還留微臣坐下喝了一杯茶,他的顧慮也是自然,畢竟男女有別,你的身份也不如往日……”

趙尚的心思她自然明白,說的如此委婉,也不過是為了平息她的心中內疚。

穆槿寧跨出景福宮的門檻,順著走廊一路向北,這兒宮女偶爾有路過的,趙尚不曾與她一起走,而是隔了約莫兩三步的距離尾隨,免得落人口實。

鵝毛大雪依舊在下,她的裙擺隨著步伐,隱約發出窸窸窣窣的細小聲響,她目視前方,低聲言語。“趙尚,我想去見見太子妃,隻是聽說東宮如今守衛森嚴,很難入內。”

“太子妃的病症,如今是徐太醫親自去診治的。”趙尚凝視著她的身影,麵露難色,卻也不願她卷入這場風波中。

穆槿寧卻噙著笑意,轉過臉來,聽趙尚這麼說,她更相信此事不簡單,太子妃夏侯柔也並非是生了風寒,她並不難捉到趙尚的破綻漏洞:“你不說常常去東宮嗎?”

趙尚聞到此處,眼神一沉,麵容的笑意柔和,也漸漸斂去。太子雖然鮮少建樹,但為人溫和,不若皇後心機深沉,對趙尚也有恩惠,他在東宮,的確跟太子交好,若不是跟太子關係不差,上回皇後也不會將崇寧或許在船上有難的消息透露給他,他才會救了崇寧。

“太子妃嫁入東宮已經一年了,為何竟沒有任何喜訊?你上回跟秦王說,太子與太子妃是孩子性情所以並不著急,我便滿心疑惑,是不是其中另有隱情。”穆槿寧緩步走近他,直直望入趙尚的清明眼底,那淺淡色的眼瞳之內,似乎在她麵前,隱藏不了太多秘密。

趙尚短暫地沉默之後,才最終與她打開心扉,平靜地說下去。“自打太子與太子妃從行宮回來,鮮少在宮裏露麵,一開始微臣隻以為是太子妃的體質很難孕育孩子,但若是精心調養,也並非不能為皇家傳宗接代。微臣給太子妃的補藥卻沒有任何用處,藥用在太子身上也於事無補,隻是到三個月前,她的病就愈來愈厲害,像是……”

穆槿寧環顧四周,如今周遭並無任何人經過,她這才放下心來,壓低嗓音問道。“是中了毒?”

趙尚重重歎了一口氣,看他的眼神深情,的確令人擔憂,無法釋懷。“微臣也有過這般的揣測,但無憑無據,不敢胡言。這種疾病微臣從未見過,起先是手腳有了細小的紅色膿皰,到後來,一發不可收拾,微臣用一劑藥暫時穩住了她的病情之後,皇後就指明讓徐太醫來診治太子妃,如今她的情勢,微臣是當真不曾見過。”

穆槿寧久久沉默著,仿佛冰雪落在她的麵容上,沒有一分溫暖,冷若冰霜的漠然。

“郡主,你是在懷疑那個人?”趙尚看著她憂心忡忡的模樣,彼此之間似乎還有一絲藕斷絲連的默契,他不禁試探道。

穆槿寧隻覺得手腳冰冷,整個身子都被寒意包覆著,不敢深想下去。趙尚見她麵色有異,不覺多了幾分擔心。

她靜默了許久,才開了口,嗓音冰冷。“太子與太子妃雖然年輕,但感情深厚,新婚燕爾,自然如膠似漆。這大聖王朝,任何人都想看到太子妃為秦家王室傳遞香火,若說真的有人不想看到,那個人。”

那個人,還能是誰?

當然是居心叵測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