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崇寧團聚(2 / 3)

穆槿寧驀地掉轉過頭,與自己擦肩而過的,是一位年約四旬的女子,在這個年紀,已經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她身影曼妙,一襲深黃色華服,眉眼之處卻又有幾分說不出的熟悉。

她身後跟著兩名男子,長相俊秀,約莫二十出頭,看上去更像是美婦人的侍從。可這宮裏嬪妃身邊都是少不了宮女為伴,她身後都是男侍,更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奇怪,卻讓穆槿寧不得不又多看了兩眼。

“這幾個是哪個宮裏的人?怎麼看著眼生的很。”

穆槿寧走了兩步,正巧看到錢公公迎麵而來,她蹙眉,冷聲問道。

“那位啊。”錢公公眯著眼看了半響,才開口道:“是熙貴妃的母親沈夫人,是來看貴妃娘娘了。”

她默默點了點頭,與錢公公辭別了,才走出宮門去。

穆槿寧剛下轎子,就下了好大一場雨,雙手擋在螓首之上,她小跑幾步,才到走廊之下,掏出絲帕擦拭麵容上的雨水。

“郡主,奴婢晚來一步。”

雪兒行色匆匆穿過大廳,撐著一把紅色布傘,走到穆槿寧的麵前。

走到雪兒的傘下,她察覺到雪兒今日過分安靜,一轉過頭,看到她閃躲眼神,蹙眉問道:“怎麼這副麵色?王府出了事?”

“郡主……”雪兒眼眶泛紅,像是再逼問一句,就要哭出聲來。

“受什麼委屈了?”穆槿寧伸手撫了撫雪兒麵頰,淡淡一笑,在雪兒晶瑩淚光之中,卻仿佛看到更多更多分不清辨不明的東西。

雪兒低下頭去,緊皺著眉頭說道:“王妃有喜了。”

穆槿寧眼底的笑意,一刻間,全部消散。

“今日午後大夫去了錦梨園,可那時郡主已經進宮去了。”雪兒原本輕快的嗓音,此刻萬分低啞沉重。

“沒事,算算也該是那個時候的。”穆槿寧轉過臉去,雙目直視前方,淡淡說道。

一個月前,沈櫻剛回王府,秦王有幾個夜晚,是在她那兒過的。成婚已經半年,才有喜訊,已經算是遲的了。

“王妃原本就壓著郡主,一旦有了孩子,往後就更不讓郡主過舒坦日子了。”

雪兒低聲抱怨,卻依舊恭恭敬敬撐著傘,哪怕雨水打濕了她一半肩膀,也毫無知覺。

穆槿寧驀地停下腳步,一手攬過雪兒肩膀,斂眉低語:“雨大,靠近些。”

雪兒微微怔了怔:“郡主就不擔心麼?”

“怕什麼?該來的,遲早要來。”穆槿寧眼底生冷,沈櫻這麼年輕,隻要得到恩寵,自然就能穩固她的正統位置。

“今日下雨,就不要把念兒帶來了。”

直到跨入雪芙園的門檻,穆槿寧才吩咐了一句,如今天下了雨,比平常更陰沉,已經像是黑夜。

“廚房蒸了新鮮的桂花糕,奴婢放桌上了,郡主等會兒,奴婢讓小阮去燒熱水,方才淋了雨,洗個澡吧。”

雪兒的聲音,從屏風之外傳來,穆槿寧褪下身上濕了的宮裝,隻著白色裏衣,等待半響,沐浴更衣之後,才獨自坐上床。

丫鬟退了出去,外堂的燭火被吹熄,隻剩下內堂圓桌上一隻蠟燭,照亮她眼前的視線。

疲乏襲來,她起身,熄滅了燭火,才覆身上床。

一道雷光,帶著轟隆隆的巨響,照亮整個屋子,雖然是一刻間。

暗香浮動。

床上的人兒,似乎被陣陣驚雷吵醒,她一手抓緊錦被,倚靠著床頭,緩緩坐起身來。

隻是坐著許久,她卻不曾下床,點亮一隻蠟燭。

她是在等待。

等待誰先開口。

“趁著下雨天來,因為不會留下任何足跡?”她輕柔嗓音,語氣篤定,不是反問,而是陳述。

“你的耳朵真尖呐。”輕挑低笑,從下著雨的潮濕空氣傳來,一抹黑色身影,無聲無息潛入,他卻並不靠前,隻是坐在珠簾之後的圓桌上。

“本殿下的腳步,可不是一般人聽得到。”長腿在桌緣晃蕩,仿佛這個屋子,便是他一人的,他微微彎腰,長臂一伸,自顧自拈了塊桂花糕。

床上的女子,整個人沉浸在黑暗之中,看不到任何表情,唯獨隻剩下平靜的嗓音:“不是聽到腳步聲,而是你身上的花香,早就傳過來了。”

從第一回在宮裏見他,她就嗅到了,貴族男子身上的熏香,大多是檀香,唯獨他身上的太過不同,所以她長了記性。

“鼻子真靈啊,不過這桂花糕,真是難吃,跟本殿下宮裏的比起來,有雲泥之別。”他的口中發出嘖嘖聲,拍了拍雙手,已然不悅,隻是嚐了一塊,就再也不願動手,尖酸又苛刻。

“不好奇麼?這是什麼花香?”

佑爵長腿一伸,黑靴踩上地麵,他不曾出手撥開阻礙視線的珠簾,一步步逼近她,珠簾散開,微涼的珠子劃過他的肩膀,麵頰,手背,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她靜默不語,隻剩下那雙過分清亮的眼瞳,在黑夜中熠熠生輝。

“是海棠花香啊。”

似乎不滿她的毫不關心,佑爵自顧自,給了她回應。隨著他的靠近,她漸漸看清那一襲血紅華袍,縈繞在鼻尖的濃鬱香氣,也愈發清晰。

“海棠花是沒有香氣的。”穆槿寧眼眸一沉,察覺到他擠到自己的身邊,偌大的雕花木床,頓時狹窄許多。

他的胡言亂語,她本就不放在心上,若要糊弄別的女人,興許有人相信這等胡說。

“天下的海棠,的確無香。唯獨北國皇宮裏,本殿下親手種的海棠花有花香。你若不信,不如隨我去北國,就可知我說的話,是真是假。”

佑爵與她肩並肩坐著,她的黑發隨風飄揚,無聲無息拂過他的手背,她身上並無任何女子常用的香氣,隻有沐浴更衣之後的清爽。

穆槿寧在他眼底,像是天際的雲彩,淡的一瞬間就能飛散,她越是素麵朝天,在他心裏的色彩,卻越是濃烈深沉。

“在鳴蘿的時候,本殿下從未看過你笑。”他微微蹙眉,眉宇之間的那顆紅痣,愈發清晰。

“沒有可笑之事,也值得笑麼?”她側過臉去,輕聲詢問,但那話語中的冷意,已然令人為之卻步。

她並不喜歡,任何人提及鳴蘿之事,哪怕是北國太子,也是一樣。

“但你朝著他笑了,而且很多回。”他的嗓音之內,隻剩下濃烈不滿,猝然按住她的柔荑,察覺到手掌下的軟嫩細膩,惹來男人天生的怦然心動。

對佑爵而言,大聖王朝的崇寧郡主,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你把我的匕首留在身邊,也該想過,有朝一日我會回來。”手掌猝然一拉,他將穆槿寧拉到自己的麵前,兩人幾乎鼻尖相貼,也不過有咫尺間的距離,仿佛對方的氣息,都能感覺的到。

這把匕首,是他當日不告而別唯一留下的東西。

生怕在塞外獨自生活再出事端,她保留至今,日日夜夜帶著匕首,吃飯,睡覺。習慣,自然是可怕的,早已成為她的一部分。

“如今,我並不需要它了。”

不必手握利器,才能讓她生存下去。

她的左手,驀地從枕頭下方,取出匕首,一把丟到他的懷中,下一瞬,推開他的胸膛,旋身退開,利落敏捷。

那一雙斜長眼眸之內,再無任何輕浮笑容,他隻是沉默半響,猝然笑出聲來,低低的沉笑,即便無法看清紅衣男子的麵容,也隻覺分外妖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