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寧扼住沈櫻脖子(3 / 3)

“是啊,哀家坐在這位置幾十年,不就為了保全宮規,保全宮闈素淨?”太後呢喃一句,從榮瀾手中接過絲帕,擦拭額頭汗水,漸漸恢複往日尊貴自得。

榮瀾神色自若點了熏香,重新給太後倒了一杯清水,服侍了許久之後,才再度扶著太後躺下安睡。

半個時辰之後,榮瀾才從內室退了出去,守在門外的那名宮女壓低嗓音,跟著榮瀾姑姑走出了景福宮。“姑姑,太後方才見到什麼了?奴婢心都快嚇出來了……是不是七月鬼門關大開,所以才來了這些不幹淨的東西?”

“別胡說。”榮瀾姑姑畢竟老於世故,在太後身邊孑然一身幾十年,徑自走到一側偏殿去,從一側立櫃取了一把佛香,點燃之後,三叩九拜,頗為虔誠。

嘩嘩嘩。

一場幾月都不曾下的傾盆大雨,下一刻,在呼嘯而過的狂風中,陡然間傾倒下來。

今日沈櫻隔了一月才回到王府,他自然會留在錦梨園過夜。她披著外袍,黑發垂在削瘦肩膀,推開一旁的木窗,狂風在黑夜之中喧囂,迎麵而來,吹散她眼底的平靜,吹亂了她一頭青絲。

外堂早已熄滅燭火,隻留內室一隻蠟燭提供些許光亮。

緩緩的,她探出去一隻柔荑,豆大的雨滴,猛烈地擊打著她柔軟手心,她卻似乎視而不見。

她側過臉,雕花大床的內側,念兒睡得正香甜。

今日黃昏時分,她跟雪兒想將念兒送到偏院,正在花園巧遇他們。沈櫻笑靨如花,伴著秦昊堯,一道說著話。兩人仿佛破鏡重圓,再回如膠似漆新婚燕爾模樣。

她隻是垂下眸子,微微欠了個身,目送著他們離去。

“今夜準你將楊念抱來雪芙園。”他不曾轉身,隻是這一句,為她撥開迷霧,聽來有別的用意。

念兒今日才會開口說的第一個字,是娘。

但她能教會他下回說的,卻不會是爹。

他第一次,允準念兒在她身邊過夜。往後,眾人都會啟口稱讚,秦王的大度寬容,算是他對她做足了功夫,也是對外人最好的交代。

塞外許久才會下一場雨,回到京城這一場,來的那麼急,那麼衝,那麼激烈,那麼無可阻擋。

像是要一次衝刷了這世上所有的汙穢,所有的灰暗,所有的肮髒。

一把銀亮色匕首,靜靜躺在梳妝台麵上,她陡然轉過身子,眸光一閃,繼而恢複了往日的溫和。

將匕首輕放在首飾盒最底層,她緩步走向床畔,唯獨在無人深夜,洗盡鉛華,才露出原本麵目,心事重重。

錦梨園,布置了一桌好菜,沈櫻笑臉盈盈,抬起玉臂,為他斟酒,體貼入微詢問一句。

“這些菜式都是王爺平素喜愛的,不合王爺胃口嗎?”

他淡淡睨著她一眼,手邊的筷子並未多動,半響沉默,他是在等她先開口認錯。

“回到沈家,我才知曉自己犯下大錯。”沈櫻緩緩放下手中酒壺,嬌美麵容上,多了幾分暗淡:“燕窩中的麝香從何而來雖不知曉,但是從我這兒送過去的,為王爺添了煩惱,的確是我的疏忽。”

秦昊堯黑眸冷意不斂,沈櫻麵色一白,朝著他膝蓋一彎,深深行了禮,說的格外誠摯:“請王爺再信我一回,我自當盡心將秦王府內的大小事務照料好,也會跟郡主平靜相處,不讓王爺夾在我們女人中間,處處為難。”

“起來吧。”

他不動聲色,薄唇輕啟,許多事他都看在眼底,洞察在心裏,但並非事事都要見光。沈櫻嬌生慣養,性情驕縱,但做事衝動,不計後果,這些女人耍的尋常小伎倆,他根本沒放在心上。

沈櫻很好打發,唯獨崇寧……藏匿的東西,越來越多,越來越深。

“今夜就在錦梨園睡吧,王爺,近日來你似乎很疲憊,都不曾休息嗎?”稍等片刻,沈櫻見他飲盡一杯酒,看時機差不多了,才柔聲問道。

見他沒有回應,便是默認,沈櫻起身,給他寬衣,他隻著白色裏衣,洗漱過後,走向內室。

沈櫻正要彎下腰,吹滅外堂的燭光,一陣叩門聲,陡然打破她最後的希冀。

“王爺,屬下有事稟告!”門外正是王鐳的聲音,夾雜急切和忙亂。

沈櫻蹙眉,心生不悅,轉過臉朝著門口說道:“都這麼晚了,有什麼事,明早再來吧。”

“說。”秦昊堯卻已然從內室走出,大步走到門口,打開房門。

“江源大堤……出事了!”王鐳站在屋簷下,身後還有兩名侍衛,他的眼底熾燃焦急,即便在黑漆漆的夜晚,都不難察覺。

“打傘!”利落發號施令,掉轉過頭撈起掛在一旁的常服,秦昊堯利落披上,全無表情的俊顏上,毫無猶豫。

王鐳疾步跟在他身後,撐起一把全黑的布傘,替主子擋去大雨。

剛出正門,秦昊堯一把推開礙事布傘,不顧滂沱大雨,躍上馬背,揮舞馬鞭,疾馳而去。緊隨著他的十來位下屬,也各騎一批駿馬,緊隨其後。

雨水毫不留情擊打在他的身上,不曾因為他是本朝王爺而給予疏漏,一襲常服沒過多久,已然淋得濕漉漉。幾縷黑發垂在額頭,俊顏上麵色難辨,黑眸直視前方,隔著雨簾朝著江源行進。“駕。”

一行人馬蹄飛濺出大片泥水,穿過無人空巷,十萬火急。

江灘之上,營帳在暴風雨之中,被吹得東倒西歪。當然,更緊急的是,還未完工的堤壩,卻被突如其來的暴風雨,衝垮一角,形勢萬分急迫,千鈞一發。若是暴雨越下越大,那便前功盡棄。

秦昊堯坐在馬背上,隔著不遠距離審視如今情勢,雨勢漸大,已有百餘人穿著蓑衣,正在補給沙袋,填充被衝毀的空缺。

但暴風雨是最大的始作俑者。

江水更加湍急,狂風卷起浪潮,在灘上指點光亮的火把,也會在頃刻間被雨水澆熄,重陷黑暗之中,眾人自然亂了手腳。

雨水從他的俊顏上滑下,他的身影幾乎也被黑夜吞噬完全,無法看透他的眼底,是何等神情,下一刻,轉過臉,朝著王鐳問了句:“離江源最近的軍中,在誰掌管之下?”

“京東離得最近,是熊將軍的管轄範圍。”

秦昊堯眼神一沉,說的斬釘截鐵:“傳本王的話,從熊大榮那邊借一千精兵,速速趕來,將險灘湍急江水阻擋,不得怠慢。”

“遵命!”

王鐳話音剛落,已經調轉馬頭,朝著京東方向疾馳而去。

半個時辰不到,熊大榮已經親自帶領一千精兵,浩浩蕩蕩趕往江源險灘,連夜將工事做完。

直到天際的雲彩,露出幾分陰沉的光亮,眾人才徹底鬆了一口氣。

雨,也漸漸小了許多。

匆匆回到王府換了身幹淨朝服,秦昊堯不帶拖遝,不多做停留,獨自上了早朝。

今日,難免又是一次舌槍唇劍。

他站在殿下百官一側首位,俊顏冷沉,一整宿不曾合眼,難免愈發陰鬱。

在他身後,自然有臣子為他邀功:“若不是秦王連夜趕去,當機立斷,這江源怕又要遭殃了。秦王為朝廷極盡心力,聖上理應賞賜才對。”

“好一個當機立斷!”忽汮大笑出聲,驀地話鋒一轉,朝著秦昊堯,揚聲說道。“若非皇命,輕易調動京城兵力,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也唯獨秦王才敢做。”

果然是兩朝元老,老奸巨猾。秦昊堯黑眸幽然,依舊按捺的住,俊顏上並無喜怒。

忽汮望著坐在高處的皇上,下一瞬仿佛得到暗中指引,愈發直言。“熊大榮,你雖是一介武夫,但也該明白,若無聖旨口諭,也該見到虎符,才調兵遣將吧。”

忽汮語氣雖漫不經心,卻已然戳中要害。

“還是你與秦王私下交好,秦王一句話,就能抵過一半虎符?”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個個麵麵相覷,無人再敢應對。

秦昊堯淡淡望著皇上,神情突變,眼底染上幾分莫名詭譎笑意,更顯深沉莫測:“忽大人,本王遠遠可以袖手旁觀,你講的大道理,這朝中何人不知何人不曉?若不是關係到江源百姓,國家命脈,民心所向,本王根本犯不著蹚這灘子渾水!”

忽汮麵色晦暗,還來不及開口反駁,已然見秦昊堯笑意一斂,淩厲眸光,掃過忽汮身後一張張麵孔,冷笑出聲:“若昨夜不是本王去的及時,你們以為江源會安然無恙?不曾調兵的話,你們又該數落本王辦事不利,辜負眾望吧。”

見忽汮無言以對,大半的臣子大氣都不敢出,秦昊堯掃視一眼,輕描淡寫。“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這一句,讓眾人變了臉色,也說不清是說給文武百官聽的,還是說給坐在最高位的天子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