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意收容妾身與念兒,願意不計前嫌寬待妾身,點滴在心,不曾遺忘。”抬起眸子看他,唇邊揚起平和笑花。
“若是你當初就如此。”他也不會對崇寧如此冷漠,甚至或許一切早已更改,他不必懲罰她的無心招惹,因為如今,許多事,已經開始脫軌走向別的方向。
“王爺,這世上,沒有假如。”
要不是他們,她不會改變天生模樣。
她的眼底,一片沉寂,再也沒有一分漣漪波動。低聲喟歎,她麵目上生出異樣晦暗。“正如我自己都厭惡過去的崇寧,隻希望王爺拋棄她,隻看到我,悔過重生的我。”
他摟住他光潔肩頭,神色一變,將她柔軟的嬌軀,全部貼在他熱火一樣的胸口。她親口說要丟棄往日的自己,他應該覺得痛快,為何。並不痛快,相反,埋在平靜之下的沉痛,像是毒蛇,吐著信子纏繞上他的心。
“哪怕王爺對崇寧還有心結未曾解開,也真心希望,因為這個孩兒,王爺願意給崇寧一個機會。”
倚靠在他的心口,即便清楚這胸膛下是一顆鐵血心腸,她默默凝視著他,脈脈柔情,已然比任何言語都更動人。
“崇寧,本王已經給你機會了,既往不咎,本王也相信,你會是一位好娘親。”手掌輕柔拂過她的黑發,發絲繾綣,仿佛無聲無息,又惹起他心口的火熱。
她綻唇一笑,眸光清淺,能夠得到他的信任,實在太難。
任由他大力擁住她的身子,閉上眼眸,他壓下俊顏,與她的白皙小臉相貼著,薄唇映上她的眼瞼,吻住了她的睫毛。
“有個孩子,也不壞。”
他在她耳畔,低語一句,低低的笑聲,從喉口溢出。
“王爺真的喜愛孩子麼?”她蹙眉,秦昊堯看來不近人情,對任何人都無過多仁慈,哪怕當了爹,會是一位慈父?念兒進王府這麼久,他是一眼都未曾去看過的。
“別人的孩子難說,本王的親骨肉,豈能相提並論?”
他眼眸一沉,語氣涼薄許多,身為皇族,他同樣看重皇嗣正統。他這個年紀,也該有子嗣了,若崇寧腹內的是個兒子,自然更錦上添花。
“王爺想必也聽到宮內的傳聞了,卻從不過問妾身……”穆槿寧擰著眉頭,神色黯然,這後宮任何一人,都在談論她的肚子裏,是個野種。秦昊堯出入宮內,又豈會聽不到?他對她,卻不曾冷落,相反,更加親近。
“難聽的話,哪裏都聽得到,本王心裏清楚就行了。”他冷冷淡淡說道,提及那些醜話,自然讓他的心情,無端不悅。
他願意忽略流言,相信她肚子裏的便是他的骨肉,仿佛為她如今愁雲慘淡的人生,撥開了一道光明。
仿佛這個世上,還沒有到最絕望的地步。
“若這個孩子不是王爺的,就讓妾身五雷轟頂,穆家絕子絕孫。”她暗暗攀上他的胳膊,眉目鎮定,異樣堅決。
他濃眉緊鎖,俊顏微慍,嗓音低沉冷然,一手封住她的唇,不讓她說出更狠的誓言。“本王都說信你了!”
他從未對她說過任何蜜語甜言,唯獨這一句不耐的低喝聲,卻似乎抵過任何濃情蜜意。雙目含著淚光,她默然不語看他,卻已然是最溫柔伊人姿態。
內心洶湧而來的,他也顧不得是何等情緒,左臂一伸,猛地扯下輕薄白色帳幔,遮擋住昏黃燭光。
一夜,溫情脈脈,繾綣無眠。
“這門外是什麼動靜?如此喧鬧。”
穆槿寧掀開帳幔,透過清晨光輝,望向整個屋內的光景,長發垂在胸口,白衣素裹。
“皇後娘娘怕郡主在府裏呆著悶了,讓錦繡戲班到園子來唱戲,既然郡主醒了,奴婢馬上給您更衣。”
婢女走到床沿,送來一套簇新的淺金色衣袍,穆槿寧的眼眸劃過身畔空空位置,清楚他早已離去上朝。
洗漱完畢,梳頭描妝,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她便聽到門口的腳步聲,轉過頭去,來人正是沈櫻。
丫鬟們很快在院子內搬來了兩把座椅,不分前後,沈櫻徑自坐上其中一把,直視前方已經搭建好的戲台,語氣之內,免不了幾分淡淡酸意。“多虧了郡主,我也能沾沾光,一堵錦繡戲班的光彩。”
“皇後娘娘是讓王妃於我一道看戲,可沒有厚此薄彼之意。要說沾光,也是崇寧沾了王妃的光,據說沈大人在朝廷選才中,出了大功勞。”穆槿寧神情不變,淺笑吟吟,緩步走到自己的座椅旁,正襟危坐。
沈櫻不以為然,回應地異常冷淡。“我爹向來對朝廷忠心耿耿,既然拿了朝廷俸祿,自然要盡心盡力。”
“王妃與郡主想看哪一出戲?”錦繡戲班的班主笑臉盈盈送來了單子,給兩位女子挑選。
“聽說錦繡戲班最有名的是,可惜我最看不慣的,便是那些狐媚男人的妖精,憑借著一張精致麵皮,骨子裏盡是妖性,勾引許仙,不顧天理,還來學人談什麼真心真情?實在荒謬!”指尖劃過第一個名目,沈櫻飽滿豐盈的紅唇邊,溢出冷冷笑意。這些話,已然明目張膽諷刺訕笑,指桑罵槐起來。
穆槿寧不曾看沈櫻,指了指那中間的戲曲名字,挽唇一笑,仿佛不曾察覺沈櫻的言下之意。“那不如就看?”
沈櫻的目光突地鎖住穆槿寧右手食指上的翠玉戒指,擰著眉頭,麵色一變,從來不見她手上戴任何珠玉,怎麼偏偏因為昨夜王爺來了雪芙園,她居然得到這般精巧不菲的首飾?想必是王爺送她的,這樣一想,心中怒氣更甚。
“一介青樓女子,那百寶箱也不過是出賣自己身體,玉臂千人枕換來的不倫財富,沉了也是活該。”沈櫻的語鋒,愈發淩厲尖銳起來。
“既然王妃不喜歡,那就再換。如何?”穆槿寧神色不亂一分,嘴角的笑意依舊從容。
“杜麗娘與柳夢梅,哪怕生死隔絕,也不能斷絕愛戀。好是好,就是沒見過這世上,有這般癡情種。”沈櫻的笑,愈發濃烈不屑,不依不饒,言語之間,更是隱約可見鋒芒陣陣。
穆槿寧合上了戲單,輕放於桌案,眉眼清麗,默然不語。
沈櫻的眼底,笑意悉數斂去,不冷不熱地說道:“我看郡主自小就看多了這些故事,所以對王爺死心塌地,令人咂舌。”
她麵色一沉,沈櫻是刻意讓她難堪,下一瞬,穆槿寧再度綻放溫婉笑靨。班主也不由耐不住氣,多嘴問了句:“王妃想看什麼戲?”
“我可不挑剔,看戲?我怎麼覺得日日夜夜都在看戲?每日都有新的戲碼,這些怕是京城最有名的戲班,也寫不出腳本,唱不出來,演不出來的好戲。”
沈櫻越看穆槿寧的笑靨,越是無法忍耐她的泰然處之,驀地站起身來,冷眼睇著她,咄咄逼人。仿佛還嫌昨日怒氣不夠宣泄,她用力將手邊的戲單,狠狠摔到地麵,繡鞋踩上,狠狠踐踏。
“這些平淡無奇的戲我都沒什麼興致,郡主你留下來慢慢看吧。”
話音未落,已然拂袖而去,隻剩下戲班主人失了神,站在原地。
雪兒的麵色也萬分難看,低聲嚷嚷:“郡主,王妃她欺人太甚!”
“讓她去。”穆槿寧望著那蒙上塵土的戲單,眸光一沉,淩厲畢現。
“郡主,還演麼?”班主的臉上,不無難堪。
穆槿寧將桌案戲單,遞到班主手邊,淡淡問了句:“許多年前在宮內,見過錦繡班子演過皮影戲,甚為有趣生動,不知班主近年來還有麼?”
“好些年不曾演過了,不過若是郡主想看,倒也不難。”班主的臉上,漸漸恢複了笑容,回應的幹脆。在他看來,眼前這名郡主,比那位盛氣淩人的王妃,更有人情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