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寧 有喜(2 / 3)

抬起她的臉,他俯下俊顏,猛地封住她蒼白的唇。

淚水,緩緩溢出她的眼眶,苦澀溫熱的清淚滑下麵頰,留在唇邊,混入他們的吻,微微的苦,卻無法化解他內心對她的渴望熱切。

他吻的比任何一次,更要無法控製。熱火層層疊疊席卷而來,他的手掌已然扯開了她的衣衫。她若有若無淺嚐輒止的回應,像是懵懂少女般無心挑釁,他的喉頭滑過燥熱,摟著她一道傾倒。

“今夜先放過你,你的病還沒好,經不起折騰。”

他停下了雙手的探索,從她的身上翻下,喉嚨溢出低低喘息,生生壓下想要她的衝動。一手纏上她鬢角的發絲,他眸光深沉望向她,嘴角揚起的笑意,卻看來有幾分邪惡的味道。

她凝視著他無人可比的麵容,那一瞬間,仿佛再度沉溺。他的冷漠刻薄都無法傷害她,唯獨他的笑,已經是對她最大的溫柔。

眼神落在大床上的某一處,她漸漸神遊天外,她很累了,卻不想再睡。

“他日不要我的話,一定要休了我,放我走。”

她聽著內心的聲音,萬般無力,這麼說道。

她如今手中捧著一束花,短暫的平靜過去,是漫無邊際的不安擔憂。

像是一把琉璃製成的花,美麗,卻又易碎。

說不準哪一日,這些精致的花,就會割碎她的皮膚,劃破她的血脈。

午後,皇後親自來探望她,海嬤嬤捧著一件簇新的藍色披風,為穆槿寧係上。

“崇寧,你往後的路,會萬分暢通的。當務之急,是將身子養好,夫妻之間有個孩子的話,感情自然更深。”

“謹遵娘娘教誨。”穆槿寧朝著皇後福了個身子,喝了幾帖藥,她的熱性已經散去,雖然還有些虛弱,總也恢複大半元氣。

“回到王府,樣樣都要小心。”皇後說話的時候,和善從容,一手覆上穆槿寧平坦小腹。“才一個多月……”

即使好不容易懷了孩子,要想在十月之後將孩子順利生下來,實在不易。一不小心,就會胎死腹中。穆槿寧自然懂得皇後的言下之意,微笑著點頭。

是這個孩子,救了自己。

否則,秦家皇室,如何容得下她?

他們轉過身的麵容,會跟人前如出一轍麼?

她要為家人翻案,皇帝那裏,是半點動靜都沒有。是年代久遠,石沉大海,還是。那些所謂的證據堂堂,根本是一場無妄之災?

雪兒陪著穆槿寧一道回到秦王府,踏入雪芙園,屋子早已打掃的窗明幾淨,庭院裏的草圃剛剛修剪過,空氣裏彌漫著青草的香味。

裙裾跨過門檻,穆瑾寧走入屋內,靠窗的花架上,呈著一個青瓷瓶,幾支木槿花,跟紫藤花一樣的紫色,唯美曼妙,亮了她的眉眼。

她記得,整座王府,都沒有一棵木槿。

“王爺叫人從江源花市送來的,郡主,花好看麼?”小婢女笑問,知曉伺候的主子並非染上惡疾而是懷了王爺的骨肉,熱絡湊了上來,不再畏懼。

真沒想過冷冰冰的秦王,還會送花給郡主呢!

“好看。”她緩緩伸出手去,蒼白指尖,拂過那嬌嫩飽滿花顏,見到木槿的時候,心裏頭總是格外安寧。她的唇角微微上揚,酒窩內也盛滿了笑意,她再度點點頭,仿佛說給自己聽:“當然好看了。”

“木槿花,說的便是郡主吧。”

雪兒站在一旁,瞧著穆瑾寧賞花的神情,不禁打趣道。往後,王爺不會再冷落苛責,郡主跟王爺,也會感情融洽。

他雖然比任何人都要出眾,卻從未有過體貼心意,或許身在皇家,讓他們隻需坐享他人奉承照料。

眸光黯然下來,吩咐雪兒將花瓶擺置在中央桌上,她坐在床沿,視線始終不曾離開那花瓶。她奢想過許多事,但看著這些木槿花的時刻,內心彌漫的,不隻是歡喜愉悅,是無法辨明的情緒。木槿朝開暮落,綻放再嬌豔奪目,也是短暫的。

她跟秦昊堯之間的關係,是否也如這木槿花,上蒼很快就會收回這片寧靜?

她突然想到了李煊,不知他在南駱,是否一切安好?可惜他看不到故地花開絢爛,她留給他的畫,是否還留在身邊,以解鄉愁?

“在想什麼?”

低沉有力的嗓音傳來,打破了她的沉思,穆瑾寧急忙收拾內心的思緒,望向從門口走近的那個男人來。

眼神一轉,穆瑾寧朝著他微微欠了個身,綻放笑靨,不讓他看出任何慌亂。“王爺回來的真早。”

秦昊堯坐在桌旁,深深凝視著手邊的木槿花,眼底滿是與生俱來的自負,不以為然問向她。“喜歡嗎?”

雖然是詢問,卻並不在意她的心境,仿佛他送的,她自然歡喜,自當受寵若驚。

她噙著淡淡笑花,緩步走到他跟前,悄聲問了句。“王爺怎麼想起送花來了?”

“江源一帶到處都是這木槿,你的名裏也有這兩字,想來你最愛便是這花。”他瞧著她為他小心翼翼倒了一杯茶,眸光不知何時已經變深。

平和望著他許久,她盼望了不知多少年,他們才能如此平心靜氣地相處,雖然心裏早已死寂,但不必針鋒相對,爭吵傷害,自然。也是好的。

即使無法再愛上眼前這個男人,他這一舉動,讓她冰封的心,添了幾分暖意,仿佛那一瞬間,險些忘記深埋的仇恨。

聞到此處,她嫣然一笑,門外的丫鬟送來一些茶水點心,放在桌上。

嗅到淡淡的酸氣,秦昊堯睇著她,她手邊的並不是茶水。察覺到他的視線,穆瑾寧淺淺一笑,柔聲解釋。

“她們為我準備了酸梅湯,這麼熱的天兒,喝幾口解暑開胃。”

“王府的人,善於見風使舵,把你伺候的比本王還要好了。”他不冷不熱地說了句,她新婚時候雪芙園門口都無人經過,人人圍著沈櫻轉,這會兒連廚房的人,都暗暗把穆瑾寧放在首位。

穆瑾寧眸光一滅,垂下螓首,回答的異常謹慎。“自然是因為王爺不計前嫌,不想崇寧能夠為秦家皇族生下皇裔,看在這個孩子的份上,才會……”

“罷了,你當什麼真?”他大手一揮,有些不耐。如今麵對穆瑾寧,他的心裏升起些微不悅,不悅的是,哪怕他在跟她說笑,她卻太過認真。

他們明明像是冰釋了,卻又隔著一層窗戶紙,想要捅破,又不知何時捅破。

她頓時緘默了,察覺到他的微慍,默默走到他的身後,柔軟雙手覆上他的肩膀,嗓音一低,啞然說道。

“王爺終日忙於國事,累了吧。”

他不曾拒絕她的體貼安慰,一手拉過她輕放在肩膀的手,將她整個人都旋身轉到他的麵前,一個穩穩當當,坐在他的膝上。

她來不及低呼出聲,已然將眸子對準他的黑瞳,那比深海更難以捉摸深不可測的眼睛,逼視地穆瑾寧無處可遁。

仿佛她內心所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都早已被他犀利的雙眼,洞察清楚,掩飾地再好,也全然瞞不住他!

秦昊堯雙手環住她的腰際,眸光一閃,薄唇旁的笑意看來更加危險。

“想怎麼跟本王解乏?”

“在景福宮曾與皇後娘娘下過幾回棋,若王爺有興致的話,妾身就舍命陪君子了。”他的手掌燙過火焰,正好擱在她的腰上,若有似無的摩挲,更惹來她內心的起伏。眉眼一低,她轉眼過去,朝著外堂的雪兒吩咐下去。

“雪兒,來擺好棋局。”

棋局很快就擺好了,她抽身而出,坐在他的對麵。與人對弈,最能看出一人品性。比如皇後,雖然來勢洶洶,卻也能找到招架的法子,比如秦昊堯,看似漫不經心懶散消遣,卻處處逼人,逼得她不敢鬆懈半分,才不會輸的太過慘烈。

他的棋術,像極了秦王這個人。

滿腹城府,有勇有謀,心思慎密,怪不得在他攬住重權的今日,也有不少反對的聲音。皇族弟兄裏,若出一兩個出眾之人,眾人也會多有猜忌……

“你明明可以走這一條路,何必兜兜轉轉,猶豫不決?”

看得出她的短暫分心,他蹙著濃眉,毫不客氣吃了她一個白子,英挺俊臉對著她,冷聲問道。

她的心裏有些歉疚,抿著笑,收回過多遐想,凝神專注盯著如今的走勢看。

他的視線被此刻的她所吸引,想要抽離出去,也不受控製。她白嫩小手撐著嬌軟軟的腮幫子,皺著眉頭,眼神清澈如水,仿佛隻容得下這回棋局。見識過她小心謹慎的性子這麼久,在這一瞬間,秦昊堯卻像是見到了往日的少女崇寧,單純熱情,嬌縱執著。她也曾經用這樣熱忱專心的眼神,跟隨他那麼多年!

“該王爺下了。”

穆瑾寧輕輕落下手中白子,默默抬起眉眼,輕聲提醒,卻在他的眼底,看到一抹難以看透的深沉。

他身子一震,待他再看清眼前的棋局,卻猝然怔住了。

取來一枚黑子,眼神一沉,他是太過輕敵,才會忽略她居然能夠在這兒下了陷阱,將她瀕臨覆滅的棋局救活?

她不急不忙動了棋子,仿佛全然不在乎輸贏的超脫豁達,酒窩之內的笑意愈來愈平和:“方才那白子,反正是沒有用處了,用它來拖住王爺的注意,剛剛好。”

早晚要被拋棄,還不如。同歸於盡。

她淺笑倩兮說出的話,乍聽上去毫無深意,但有心之人聽了,卻是很難釋懷。那便是秦昊堯聽到瞬間,莫名難解的情緒,滿滿當當侵襲了他。

微微眯起眼眸,不滿自己犯下的疏忽,他招招狠絕,正如少年時候的他,聰穎隱忍,卻毫不怠慢。讀書比任何人刻苦,騎馬射箭樣樣出色,他看似冷漠,卻比任何一位皇子更在乎勝負。

秦王的好勝之心,讓他成為天之驕子,卻也難以封住悠悠之口。

抿了一口酸梅汁,也不知是梅子酸澀,還是她的心全部被酸楚裹住了,那濃烈的滋味,從口中,覆蓋了整個心口。她清楚自己在往一條沒有光明的路上走,但卻越來越不畏懼了。

“太酸就別喝了。”他看著她皺著眉頭喝下杯中酸梅湯,白皙小臉整個都皺了起來,繃著臉丟下句。

“來人,撤了。”

聞到此處,她淡然一笑,順從地放下手中的瓷杯,他或許忘記,年少時候她最愛這般酸甜零嘴,樹上結果的青梅,她都愛不釋手。

沒想過如今成熟了,竟也半點酸,都吞不下去。仿佛心口早已容納太多太多心酸滋味,再吞咽一口,會再也無法忍耐。

婢女走上前來,將杯子撤走,端上來溫熱的湯藥。他的視線緊緊鎖住她,穆瑾寧捧著碗,將苦澀湯藥全部喝下。

望了一眼,已然成了進退兩難的殘局,穆瑾寧心中有數,已經落敗。“這一盤棋,是妾身輸了。”

認輸的時候,格外瀟灑從容,她微微笑著,就要伸手去收拾棋子。

比謀略比心機,她即使下輩子,也不會是秦昊堯的對手。既然如此,她不如坦然一些,免得傷了和氣。

“再來一局。”覺得興致未盡,俊顏一沉,他捉住她的手,察覺到她微涼的纖纖手指,就握在他的手心之內,他突地不想鬆開。

她的視線,落在彼此交纏的手上,默默抽開來,眉頭不自覺輕輕蹙著。

“累了?”他挑眉看她,手掌之內傳來的虛無感,卻讓人並不愉悅。

她的麵容上浮著蒼白,雖然今日依舊身子疲累不堪,褪去熱度之後整個人全無力氣,沉默些許時間,她還是輕點螓首:“那就再來一局。”

直到黃昏時分,他才起身離去,隻剩下穆瑾寧一人孤單坐在窗前,觀望那夕陽西下的風景。

“是王爺不讓你去叫大夫的?”

記得她午後開始就突然發熱,疲乏,當時雪兒是吵著要出去請大夫的,直到她後來昏迷不醒,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清晨了。

這一天一夜,雪芙園都無人前來,未免太過蹊蹺。

雪兒不敢回答,隻是遲疑著才問道:“郡主,怎麼又說這些掃興的話來了?”

已然從雪兒的回應中得到答案,穆瑾寧的眼底隻剩下淺淡的黯然,笑了笑,她驀地垂下雙手,低聲呢喃:“他的心,好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