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澤臣這一覺睡得並不踏實,渾身的關節都泛著酸疼,一會兒夢到小時候跟父親釣魚的情景,一會兒又夢到被他親手送進獄中的繼父,頭昏昏沉沉的,整個人疲憊得不行。迷迷糊糊之間,他忽然看到有人被推下樓梯,奔下去一看,隻見母親滿臉鮮血地倒在地上,而繼父的那個兒子站在旁邊,麵容扭曲。
他想上前去,可是動不了,身體沉得像是墜了鉛塊,怎麼掙紮都沒有用,汗一大把一大把地往外冒著,流水似得……恍惚之間,有誰從身後扶他起來,那個人用手指撥開他汗濕的額發,輕輕地說,“醒醒,你燒得厲害。”
像是被潮水拋上岸一般,他忽然從夢中醒來。
渾身上下都黏黏的,像是被汗水濕透了,他喘了幾口氣,緩緩掀開被汗水濡濕的眼睫,正對上一雙漆黑專注的眼睛。她抬手摸了摸他的臉,聲音很輕,“醒了?難不難受,要喝水麼?”
暈黃的床頭燈朦朦朧朧,掃在她的側臉上,打出一片模糊的陰影,他有點兒恍惚地呢喃,“幾點了?”
語琪皺了皺眉,剛倒了杯溫水回來的阮凝也有點兒擔憂地上前一步,把杯子遞給他,“三點不到,你先喝點兒水。”
“三點?”大概是燒得太厲害,他反應慢了不止一拍,目光茫然地落在她和阮凝兩個身上,啞著嗓子含糊地說,“……你們不睡覺麼?”
語琪輕輕歎了口氣,“我們本來都在睡覺。”
沈澤臣用手背擋了擋額頭,鼻音濃重地道,“我沒事,你們去睡吧。”
語琪才不管那麼多,把水拿過來往他手裏一塞,“喝水。”說罷就起身往外走,路過阮凝身邊時隨口道,“阿姨你先看著他,我去找點兒藥。”
阮凝連忙應,“哦,好。”
等她回來的時候,那杯水已經空了,而且床鋪上也空無一人,隻有阮凝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偏頭望著衛生間的方向。
“人呢?”
“他說身上都是汗,粘的難受,去衝澡了。”阮凝說。
語琪目瞪口呆,“阿姨你不攔著他?”
“啊?”
“算了。”她把藥放在床頭櫃上,轉身往衛生間走去。
在門外能隱隱聽到水聲,語琪皺了皺眉,抬手敲了敲門。
裏麵水聲停了一下,然後他的聲音模模糊糊地傳出來,“小琪?”
小琪?沒喝酒的時候他可從來沒這麼叫過她。
語琪無奈又好笑,想了想,把到嘴的數落咽了下去,橫豎他洗都洗了,她再說什麼有什麼用,便隻囑咐道,“你快一點,濕了的睡衣就別穿了,門口的架子上有幹淨的浴袍。”
他沒應聲,水聲又響了起來,好在持續了沒一會兒就結束了,她靠在一旁的牆上又等了一會兒,門就開了,沈澤臣穿著雪白的浴袍走出來,被熱水衝過的皮膚白中透著緋紅,散著熱騰騰的水汽。
他是那種輪廓清雅的類型,可這浴袍鬆鬆垮垮的,領口極大不說,寬帶又把腰身係了出來,顯得跟女孩子似得秀氣,比阮凝看上去還要風姿綽約。
這幅美人出浴圖跟平常的沈澤臣畫風差距實在太大,語琪愣怔之下直起身來,把原本想說的話忘了個幹幹淨淨。
沈大美人病中加澡後的顏值可以說是究極進化版的,可他大概真的是覺得難受,平日裏的矜持和風度都不見了,一點兒不顧形象地打著噴嚏,攏著浴袍無精打采地往床的方向走。
一爬回床上,不等阮凝給他蓋被子,就自己把自己用被子裹了起來,然後開始接連不斷地打噴嚏。
阮凝連忙出去給他找紙巾。語琪站在原地,久久沒吭聲,沈澤臣慢半拍地回頭看她,捂著口鼻聲音囔囔地問,“怎麼了?”
他的鼻尖紅紅的,看著她的時候,睫毛上像是染著朦朧的水氣,語琪什麼脾氣都沒有了,認命地把大毛巾往他腦袋上一罩,跟給大型犬擦毛似得一通亂揉之後,再用電吹風一點點烘幹。
等她好不容易把他這濕頭發給弄幹了,低頭一看,沈少爺閉著眼睛,頭朝她的方向微微傾著,儼然已經睡熟了。
那天沈紀兩家進行了親切會晤之後,四個人之間的交流就開始頻繁起來,這其中一多半的功勞應該歸功於紀亞卿,他經常在周末強行把語琪抓著出去,等到下樓一看,被他點名當司機的沈澤臣已經載著阮凝等著了,然後四個人不是到哪裏去徒步旅行就是去海邊露營,要麼就是去登山野營。
這些活動少不得要互相幫助,尤其是登山的時候,體力較弱的就極需要身邊人的扶持,否則腳下一滑,很可能就身喪萬丈深淵了,在這種時候,甚至說生死相依也毫不誇張。這樣極端的情況下,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增長是十分迅速的。更何況紀亞卿十分狡猾地將他們四個排列組合般地安排著,這次阮凝和紀亞卿一個帳篷、沈澤臣和語琪一個帳篷,下次就是紀亞卿和語琪一個帳篷,阮凝和沈澤臣一個帳篷,再再下次就變成了沈澤臣和紀亞卿一個帳篷,阮凝和語琪一個帳篷……搭帳篷、打水、收拾之類的事情也是兩人一組,都按這種排列組合式的方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