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1 章(2 / 3)

他覺得耳朵有點兒發燙,沉著臉反手在她腦袋上拍了一下,然後就沒再理她,起身去藏書的房間翻找配方。

可是他在藥劑這事上的天分不如她,用了很多辦法都無法阻止她視力的惡化。

越是沒辦法越是急,每次一想到她的眼睛,他就忍不住在她眼前晃手指,問她能不能看清。一天問上多少次都還是忍不住擔憂,就怕哪天她就真的什麼都看不見了。

他那時還是個混蛋,自己急了就下意識地攪得身旁人都焦慮不安,從來想不到要裝得平和些鎮定些,不去給她壓力。現在回想起來,每天問她十幾遍“這是幾”的自己應該是很煩人的,但她從來都是一遍一遍地回答,從來沒有發過脾氣,耐心好得出奇。

直到有一次她眯著眼睛看了好久,才偏過頭笑著問他是不是三。

他看著自己豎著的四根手指,腦中嗡的一聲空白,好半天才勉強擠出了一句話,隻是聲音嘶啞得要命,擔憂與焦躁怎麼藏都藏不住,“你再看看……這是幾?”

她明白自己說錯了,沉默了一會兒,墨黑的瞳仁裏突然浮出幾分狡黠的笑意,“騙你的,我知道是四。”

他不是一個細心的人,但也不是傻子,怎麼會這麼容易被她騙過去,反反複複又問了好幾遍,她終於扛不住,無奈地朝著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慢慢別開臉,“算你猜對了行了吧,我確實看不見了。”

她說完之後,他看著她,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都沒有再開口說話。不是不想說,而是怕一開口,聲音會壓抑不住地顫抖,他不想在她麵前這麼丟臉。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片寂靜之中她忽然輕歎了一口氣,慢慢地轉回頭來,朝著他的方向挪了挪,伸出手,輕輕抱住他。

他僵了一僵,想到此刻自己臉上表情應該比哭還難看,下意識地就想推開她,推到一半才想起她其實看不見,沉默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將臉埋進她大把大把的發絲之間,緊緊閉上眼。

她笑一笑,將下巴抵在他肩膀上,眯著眼睛安慰起來,“沒事沒事,沒關係的,又不疼又不癢,隻不過是看不見而已,我會很快習慣的。”她一邊說,一邊用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地在他背上輕輕地劃,嗓音低柔又散漫,聽起來懶洋洋的,“真的,我適應力很強的,再說你不是在麼,我看不見就問你啊,你當我的眼睛就行了。”

她絮絮叨叨地說了很久很久,他都沒開口。最後她的手順著他的手臂一路往上,滑過肩膀、脖頸、耳垂,停在他的臉頰上,輕輕摩挲了一下。

他終於開口,聲音啞啞的,“幹什麼?”

她轉過頭,眼睛對著他的方向,笑得賊兮兮,“想摸摸看你有沒有哭啊,沒想到你挺堅強的,白費我那麼多工夫,早知道不安慰你了。”

“有病!”

他忍不住冷哼一聲,黑著臉扯下她不安分的手,轉身就想走,可是腳邁開了一步卻又停住了,糾結了半天還是放下了麵子問題,轉身將她從椅子上一把扯起來,一邊抓著她的手按在自己手臂上,一邊麵色沉沉地囑咐,“拉好了,跟著我走,小心點別摔跤。”

話剛落地,她就笑眯眯地整個人貼了上來,幾乎掛在了他手臂上,仰起臉朝他笑個不停。

那時她還能勉強分辨出光影,再後來就是真正地陷入了真正的黑暗,再明亮的燭火在她碧綠的眸中也映不出半點星火。

一開始她不習慣,拉著他的手臂走路也會經常摔跤,魔力枯竭的身體虛弱得跟不會魔法的普通人差不多,摔一跤就是一塊青紫,沒兩天身上就碰的沒有一塊完好皮膚。

但是跟普通女孩子不一樣,她摔得再狠也不掉一滴眼淚,隻是偶爾摔得疼了,坐在地上愣愣地發懵,可等他過來扶的時候,隻要一被握住胳膊,她會下意識地轉向他的方向,眯著眼睛笑起來。

他最怕看到她這樣笑,明明疼的臉色發白,唇角卻翹得那麼高,綠眼睛裏雖然沒有光亮,但也沒有一絲陰霾……讓人看得心裏發酸。

大概就是那段時間吧,他的觀察能力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飛快提高,幾乎是眨眼之間就學會了照顧人。沒有辦法,被她逼得,這個家夥摔疼了也不會叫,破皮了出血了第一個反應不是哭,而是拉下袖擺收緊領口遮住傷處……後來他學會了從她微笑的細微弧度判斷她是真的開心還是在強忍疼痛。在她之前,在她之後,他從來沒有,也再也不會把一個人唇角的弧度記得這麼清楚,可以從一點點的差異中輕易地分辨出那隱藏著的喜怒哀樂。

後來她大概也意識到了,疼的時候笑得再燦爛都會被發現,於是索性大方地承認。隻要他問,她就誠實地答一聲疼,然後在被扶起來的時候摟住他脖子挨挨蹭蹭。

西瑞爾被她蹭的實在癢的時候,總是忍不住別開臉,然後她就會嘰嘰咕咕地笑,他從來都懶得理她,任由她去笑。隻是有一次,她在笑完了之後難得地安靜了一會兒,他剛覺得有點兒奇怪,就聽見她輕笑一聲,他越發覺得詭異,一轉過頭就看見她低著頭,輕輕地說,其實西瑞爾,你不喜歡的話,可以推開我的。不用勉強自己,也不用逼著自己溫柔。

他那時沒有想太多,隻是摸了摸她的頭發,讓她別多想。

後來回想起來,他隻覺得自己是個混蛋,雖然說的時候的確發自真心,但卻根本沒有考慮過,這話在她聽來,絕對是敷衍中的敷衍。

類似的混蛋事情他沒有少幹,她摔跤摔得最頻繁的那幾天,他看著她腿上密密麻麻的青紫痕跡,忍不住低聲說了她幾句,手下擦藥的動作也跟著重了些。她嘶嘶嘶地倒抽著冷氣,卻仍然朝他笑,眉眼張揚,問他是不是心疼了。他嘴巴一直毒,什麼難聽說什麼,當時想都沒想,直接就說她想多了,他隻是看她摔都看煩了,讓她別再這麼摔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