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說,與剛直的羅稷南相比,說假話混過來的,反而成為勝利者嗎?也不能這樣說,原因仍是心情很複雜,難得丁是丁,卯是卯。記得幾年以前,寫籬下閑談式的文章的時候,我曾兩次談到這種心情。一次是收入《負暄瑣話》的《王門汲碎》,談房東李太太的鐵事,其中一件就是“文革”中多次受批受迫,終於不承認他父親王鐵珊是貪官。我記這件事,當然是對這種剛直不阿的言行懷有深深的敬意。又一次是收入《負暄續話》的《直言》,篇末曾說:“還是想想直言與世故間的糾葛,就我自己說,其中是充滿酸甜苦辣的……放棄直言而遷就世故,就要學,或說磨練。這很難,也很難堪,尤其明知聽者也不信的時候。但生而為人,義務總是難於推卸的,於是,有時回顧,總流水之賬,就會發現,某日曾學皇清某大人,不說話或少說話,某日曾學鳳丫頭,說假的。言不為心聲,或說重些口是心非,雖然出於不得已,也總是啞巴吃黃連,苦在心裏。”說苦,顯然是因為,本來也是願意剛直,不得已才轉向明哲的。這明哲,雖然可以從政學係直到《莊子》那裏取得一些安慰,但清夜自思,其中總含有世故甚至圓滑的成分,與羅稷南、李太太一流人的直道而行對照,就不能不感到慚愧。

那麼,還得放大為人生之道,論之,如果視剛直為義,我們就該如孟老夫子所說,“舍生而取義”嗎?有些人(就說是為數不多吧)這樣做了,其結果之一是,想見到他們、應見到他們的人就不能見到了。至少為想見、應見的人們著想,明哲也許是可取的吧?

說了半天,還是不能跳到兩難的夾縫之外,隻好另找門路。其實也很簡單,不過是有個不說假話也能活的天地而已。小說.張中行散文精品集:人生卷最新章節剛直與明哲網址:http://www.xoyo100.com/html/42/42670/7834263.html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