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坐在石階上笑道：“我就知道你會答應他的。”
那一晚他們聊了很多，他們從上古神妖鬼三族混戰聊到神族一統三界，他說其實神族和妖鬼兩族一樣，都沒把人族當回事，區別隻在於妖鬼兩族將凡人當成牲畜，而神族將凡人當作奴仆。
雖然都沒有什麼人權可言，但是活成奴仆總比活成牲畜要好，這就是為什麼當年混戰的時候人族會旗幟鮮明地站在神族這一邊。
他看著掛在天上的圓月，笑得壯誌豪情：“但是總有一天，凡人能在三界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與神妖平等相處。”
曇梵雙手枕在頭下躺在地上，她想起她師父曾說過的話——斧頭劈開天地，沒有哪個族願意當奴隸。
師父說他幫神族一統三界不是因為他自己是神族的，而是因為神族是最合適的，三界戰亂多年需要有一個強權來結束各族的混戰，妖鬼生性嗜殺，人族還不成氣候，隻有神族最為合適。
曇梵望著夜空中的繁星，如今神族內部日漸奢靡腐敗，對妖鬼兩族毫無一絲仁慈，以戲弄屠殺為樂，對人族更是肆無忌憚，這樣的局麵，是師父您當年想看到的麼？
曇梵那一晚想了很多，然而越想她越覺得無能為力，如今三界的局勢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漩渦，將置身其中的人用力往下拉，竭盡全力才能延緩自身下沉的速度，更別說能以一己之力改變這股流勢。
曇梵睜眼在地上躺了一夜，看著圓月慢慢西沉，東方天空開始泛白。
黃芪門的人將術士綁了出來，曇梵連眼皮都沒抬，揮手將術士身上的繩子斬斷，提著他和管轄此地瀆職的神官向天界而去。
天帝對曇梵所作所為很是不滿，他本以為曇梵經曆過無色天的幽禁和她師父的死後能學乖一些，加上這幾年她也確實沒惹什麼亂子，本本分分地領命在人界捉妖，結果聽話了沒幾年，竟然又擅自行動。
然而還沒等天帝開口，曇梵率先承認了錯誤，她先是對自己擅自行動做了檢討，又添油加醋的講述了一番黃芪山的慘狀，最後又把天帝誇了一番，說她能解決此事全是天帝平日裏教導有功。
天帝被曇梵說的一愣一愣，他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他都教導了曇梵些什麼......
天帝覺得曇梵在人界待了幾年別的沒什麼長進，倒是混出了一嘴的油腔滑調。
不過令天帝欣慰的是，曇梵在慢慢地改變，她不再像原來那樣桀驁不馴，知道要遵守規矩，也明白有些東西是不能觸碰的。
曇梵承認錯誤態度良好，加上她也是新奉的司戰主神，所以天帝給了曇梵這個麵子，將管轄黃芪山的神官腰斬，並且下令嚴查各地瀆職的神官。
依照天界對人鬼妖三族製定的刑法，那名術士要被挫骨揚灰，在行刑之前，曇梵去水牢中見了那術士一麵，她讓他放心，她已經將地蛟妖送走了。
術士對自己要受哪種刑罰、是生還是死都不關心，他告訴曇梵那地蛟口味刁鑽，什麼愛吃、什麼不愛吃。
他說它小時候受過傷，氣溫一高身上舊傷就會複發，舊傷發作時它全身都會疼痛難忍，所以希望曇梵能將它安置在一個氣候溫和之地。
他說它其實是為了報他祖父的恩才答應守護他們家一百年，但是它的族人卻覺得它背叛了它們，多次派人來殺它，妖族怕是容不了它了，所以千萬別送它回去......
他對它有道不盡的擔心和囑咐，他一個人講了很久很久，最後，他道：“它有些脾氣不好，”他哽咽了一下，而後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笑著看著曇梵道，“但是它心地是善良的，如果......如果有什麼得罪之處，還望您多多包涵。”
曇梵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問他還有沒有什麼話要她帶給它。
術士很久很久沒有說話，然後笑著搖了搖頭：“不用了，這樣就好，讓它忘記我好好活下去吧。”
曇梵沒再說什麼，轉身離開了水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