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明暉話音剛落,董全卓的瞌睡一下子沒了,鈍住了的嗓子裏發出一長串咳嗽清痰的聲音。
而孔超也感到意外。蕭明暉如此暗示顯然已經超出了常規——如果夏侯青真的開口,但不說實話,而是隨便亂說一通。那麼調查勢必將大費周折,也肯定會延長他的死期……
孔超轉頭望向蕭明暉,此時看到的是一種痛苦難抑又憤怒激蕩的眼神。
孔超對這種眼神毫無把握,即使是蕭明暉想為夏侯青討還一點公正,可他有必要做這樣的暗示嗎?這,難道就是他執意要和夏侯青麵對麵所達到的局勢和效果?——難道,是蕭明暉想利用法律在此時此刻變作夏侯青的生死判官,再居高臨下地施舍給仇敵一點苟活的時間?這樣做,難道反而會增加他內心複仇的快感?
孔超身上再次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忽然發現自己對蕭明暉根本就不了解。他分不清也看不透蕭明暉的真實意圖,他甚至動搖了自己對蕭明暉的敬佩,開始再次懷疑蕭明暉前來查辦此案的動機!
剛才走掉的那些監所領導,包括仍然在場的董卓全,他們自以為看到的場麵不會對人犯夏侯青的生命造成直接傷害,至少蕭明暉不會突然掏出手槍來對準夏侯青扣動扳機,或突然用一瓶濃硫酸徑直潑向夏侯青讓他在看守所裏發生意外——這是不可能的,蕭明暉的手槍早已收繳入庫,他是空著手走進提審室的,更談不上會拿什麼濃硫酸。
但他們都忽視了一點,也許蕭明暉用的是一種精神硫酸!這種硫酸無影無蹤,對監視者來說未必危險。但對夏侯青來說卻或許是一種更加致命的摧殘和折磨。
孔超腦子裏霎時亂作一團。
他在被動地等待一種自己並不看好的結果。
然而,夏侯青仍舊低頭不語。甚至連呼吸都微不可聞。
顯然,夏侯青並不“領情”,或者說他根本就不想再多活一天。
活著,對有的人來說,時刻都是一種無法承受的折磨。
這種沉默,對蕭明暉和孔超來說,顯然也已經成為了一種嚴峻考驗。
可夏侯青有權沉默。如果一直這樣下去,蕭明暉和孔超勢必無功而返。那麼案子到底還有沒有查下去的必要?一旦死刑複核批下來,夏侯青拒不配合作證,那也隻有按期執行槍斃,案子不了了之。
到那時候,尷尬和出糗的,隻能是蕭明暉和孔超。
那時候任何人誰也不會擔心死刑犯臨刑前的安全問題了,倒是會有些喜歡看熱鬧的人蹦出來在背地裏說:“這倆人純粹是吃飽了撐的,熱臉碰了冷屁股,自找難看!”
孔超的坐姿都有些僵硬了。他進一步設想,如果這案子不是蕭明暉來查,而是換做自己和另一個民警呢?或者就是門口站著的那個董全卓,他就能保證讓夏侯青開口?
恐怕也未必!
無論怎麼樣,這都是一件相當棘手和無比尷尬的案子。
時間不早了。身後的董全卓將手中的翻蓋手機打開來又合上,反複數次,翻蓋聲劈啪作響,這明顯是在催促兩人盡快結束往回撤。
這時蕭明暉忽然歎了口氣,再次開口對夏侯青說:“我剛去見過你父親,你很清楚,他現在連住院的錢都沒有!你的案子蘇家沒有提起附帶民事訴訟,所以如果你的確被搶過,那筆錢我們也追回來了,現在就可以留給你父親。而如果你繼續保持沉默,那這案子也就到這裏結束了。”
這番話說得很平靜。夏侯青聽了頭仍然低沉,卻意外地有了抽泣聲。
看來,每個人都有軟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