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日頭雖然溫暖,但讓蕭明暉恍惚而又暈眩,仿佛對世上的一切都充滿了懷疑和不真實感。
他很不喜歡這種感覺。自從蘇甜離開後,這種感覺就經常縈繞著他,如影隨形,驅之不散。
蕭明暉離開窗台,拉開屋門,一陣寒風猛撲進來,險些吹了他一個趔趄。
站在屋內的陰影裏,蕭明暉猛地清醒過來,意識到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於是,他收拾好桌子上已經裝訂打印了的案卷,帶上公文包,出門去開車。
蕭明暉明白,此刻他得把心思都用在周興海副局長身上,而不是刻骨銘心又糾纏不清的兒女情長。
刑警一中隊離縣局不到兩公裏公裏,可這段路蕭明暉開車卻用了足足20分鍾。
直到在縣局院子裏停好車,蕭明暉覺得向周局長彙報的台詞已經考慮成熟了,他才猶豫著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給蘇珊回了一條簡短的信息。
“別。再住幾天,我去接你們。”
蕭明暉心懷忐忑地走進周興海辦公室。開局意外得順利,他們談了很多,但大多數時間裏都是周興海在談,蕭明暉在聽。
周興海從各方麵都很關心地詢問了蕭明暉的近況,才把話題轉到工作上。
這時候,蕭明暉想好的台詞基本上已經忘光了。
周興海問:“最近案子忙嗎?”
蕭明暉實話實說:“還那樣,整天閑不住。”
周興海忽然又問:“夏侯青那案子,複核結果應該也就這幾天下來了吧?”
蕭明暉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回答:“嗯。周局……我有個案子想跟您彙報!”
周興海說:“說嘛,啥案子?”
蕭明暉把楊易金的案卷從皮包裏掏出來,然後站起來,走到周興海辦公桌前,鄭重地緩緩說道:“周局,我們最近辦了起案子,牽扯到夏侯青……”
周興海一拍桌子,怒不可遏地說:“又是這個混蛋!馬上就要被槍斃了,還有其它事情?你說,是什麼案子?”
蕭明暉眉頭一擰,思路雖被打斷了,但還是鼓足勇氣將昨天夜裏無意中抓獲楊易金,到今天上午從其家中搜出夏侯青被搶錢包的全過程,詳詳細細地作了彙報。
聽完彙報,周興海沉默了。但也隻是短暫的一會兒,接著問道:“小蕭,你是什麼意思?”
蕭明暉說:“周局,我是想……”
“你是想說,把這個案子壓下來?”周興海單手攥著下巴揣測到。
“不、不是,周局,我、我是想……”蕭明暉居然開始結巴。
“小蕭,我明白你的意思。”周興海沉吟道,“對於一個將死之人來說,這案子,確實沒什麼價值。讓該死的混蛋死去!可是你想過沒有,這麼做與法律有悖。我也知道,夏侯青的案子很特殊,判他死刑、盡快槍斃他的呼聲各方麵都很高。”
不知是不是周興海屋內的空調太強,蕭明暉的頭上開始冒出騰騰熱氣。不一會兒,滿臉都是濕亮。
周興海呷了一口茶水,接著說,“我看,這案子很好處理。而且無論怎麼處理都不會減輕夏侯青一丁點的罪行,相反,倒可以彰顯法律的公正和我們的胸懷。”
周興海說著擺擺手,示意讓蕭明暉坐下。
“小蕭啊,我也算是你的領導,說句不怕得罪你的話——作為一個警察,從嚴格意義上來講,從職業角度來講,是不能記仇的。當然,但凡一個有血有肉的正常人,有你一樣的遭遇,有些東西是極難放下和忘記的。但從執法者角度講,當一個警察心中有了不可消除的仇恨以後,往後的日子不但很難過,而且辦起案來也很難做到公平和公正,很有可能就會因為情緒或偏見,導致失去一些準則。當然,我隻是概論,不是就事論事地指你。希望你能明白。有時候,忘記或者放棄,才是最正確的選擇。所以,我決不苛求你怎麼去想。至於這起案子——我想,你就不要再管了,找個年輕人鍛煉一下嘛,啊?那麼簡單的事情,到看守所去一趟,提審夏侯青錄個口供,把材料搞得紮實一些,找回來的贓款該退就退,該賠就賠,很快不就完事了嗎?”
蕭明暉沒有坐下,癡癡地聽著,周興海說完再次壓壓手,示意讓他坐下。
“坐下說、坐下說,別站得離我這麼近,搞得跟逼宮似的!你的心情我說了我決對能理解,有話咱們坐下來慢慢說嘛。”
蕭明暉隻好回頭找了個距離周興海最近的沙發角落坐下,斬釘截鐵地說:“周局,你誤會我了。我來,不是想讓您費心把這個案子壓住,真想那樣的話我查材料時就能自己偷著辦了。我來,是想向您請命,我想好好辦理這個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