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公私分明?私下裏的騷擾可以做到與工作無關?夏蕾端詳著陳老板,隻見他眉頭深鎖,燃起一根煙,卻不見抽,隻是任由它在指間嫋嫋地冒著妖嬈的煙霧:“為什麼想要辭職?對公司或者對我有什麼意見,可以大膽提出啊!”
夏蕾坐在沙發上。過去的四年她無數次坐在這張沙發上拿著文件、資料、報表與陳老板通宵達旦地溝通、討論,如今想來,總覺唏噓。夏蕾靠著沙發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盡量使自己看起來沒有夾雜任何不滿情緒:“我對公司沒有意見。”
陳老板坐在偌大的辦公桌後麵,背後的書櫃裏擺著每年年會拍攝的員工合影,從最初的小貓三五隻,到員工錯落有致地塞滿了16寸照片。他彈彈煙灰:“那麼是對薪資不太滿意?你應該知道,以公司的標準,給你的工資已經很高了,當然,如果你不滿意,我也可以酌情考慮增加,但這需要個說法——”
夏蕾向來不怎麼看重工資,入職以來也從未主動提過加薪,公司給多少是多少,絲毫不影響她對工作的熱愛和激情。陳老板在這方麵還算仗義,主動給夏蕾提過四次工資,這個年頭的開始,每月發薪日夏蕾都會在銀行自動櫃員機上,看到5000元的工資。
這在行業內不算高,與夏蕾“一個人當兩個人使喚”的工作強度和所創價值來講,充其量也就是個廉價勞動力,夏蕾甚至還因此獲得“史上最清貧總監”的稱號,可在心愛的事業麵前,夏蕾從不計較。她十指交握、麵帶微笑:“不,我對薪資很滿意。”
陳老板打量著夏蕾,目光有些閃爍:“那你為什麼要辭職?你可不要意氣用事。”
夏蕾隻覺這畫麵十足的滑稽可笑,可又不得不說些道貌岸然的理由:“在一家公司呆久了,難免會定勢思維,對於我個人來說,我需要開闊眼界,充實自己,去接收各種思想和聲音;對公司來說,一個創意受限的策劃者也不是最佳選擇,我既然不能產出更多價值,又占著位置不走,影響其他有才華的員工晉升,於公於私,我都覺得自己應該離開。”
陳老板將煙頭按滅,丟在煙灰缸裏:“我並不認為你定勢思維靈感枯竭,相反,以你對市場的敏感度和對產品的熟悉程度,都適合繼續留在公司,假如你需要充電,公司可以考慮出資金送你去念書,當然,這需要你利用周末去進行。”
夏蕾笑著搖搖頭,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繼續拉鋸戰:“陳總,我從不認為以辭職來要挾公司,會獲得什麼利益。我之所以提出辭職,是經過慎重考慮非常認真的,我會做到這個月底,將手頭的工作交接完畢——”
陳老板見夏蕾去意已決,態度再一次峰回路轉,大概是怕夏蕾將事情公布於眾,便爭分奪秒宣布了夏蕾辭職的消息,並要求她盡快辦理離職手續。
來不及告別,來不及將工作交接明晰,來不及向眾多同事們解釋——當夏蕾回過神來,自己已經抱著一隻小箱子,傻乎乎站在大太陽底下了。她提了提手中的紙箱子,裏麵東西不多,除了筆筒、鬧鍾、水杯等私人物品之外,再無半點與公司有關的內容,這算不算淨身出戶呢?她回頭看了看那棟熟悉卻又忽然變得陌生的大廈,心中說不上是難過是不舍還是失落。
包裏的手機忽然鈴聲大作,她一隻手捧著箱子,一隻手接起手機,楊彥琪的聲音從話筒裏傳出來:“我說夏蕾,你這走得也太迅速了,剛想著寫完報表還有事問你,轉身你就不見了。”
楊彥琪,27歲,專科學曆,與夏蕾同時進入公司,從電話銷售一步一步升為銷售經理,統管華南區代理商,營業額一直是公司翹楚,屬轉行後忽然發現自己長處的典型。處事雷厲風行,極其厭惡拖遝,性格兩麵化,工作中沉穩謹慎,生活中不拘小節、沒心沒肺。
自兩人認識,便一同住在公司宿舍,隨後為了省房租,一起租了一間不到15平米的隔斷間,再後來,銀子略微多些,又租了門對門的兩個單間,雖然經常意見不合、互相厭惡、爭吵不斷,卻始終不肯搬離。據說,朋友和知己大多如此。
夏蕾扯出一絲微笑:“有什麼事回家說也是一樣的。”
楊彥琪歎了一句:“其實也沒什麼事,就是習慣了有事沒事都去找你聊聊,習慣了一回頭就能看到你,忽然你走了,我有點不適應。”
夏蕾不由幻想,陳老板以及其他同事們會不會不適應呢?會不會習慣性地喊著“夏蕾”,然後看著空蕩蕩的座位無限唏噓呢?
楊彥琪見夏蕾沉默,猶豫了片刻:“你辭職,蘇躍飛就一點反應都沒有嗎?“
蘇躍飛?夏蕾的腦海裏浮現一張臉,以及無數過往開心的、不開心的畫麵。
身為前男友和現任技術總監的蘇躍飛,對於夏蕾辭職的事,並非無動於衷,甚至還在兩人冷戰、除工作必要合作外再無任何交集、互不理睬大半年之後,主動約夏蕾吃飯。席間亦苦口婆心地規勸夏蕾,要她認清自己的能力和斤兩,千萬不要衝動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