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急不忙的歎了口氣道,似是替方伯惋惜,但隨即臉色一變,殺機澎湃,一字一頓的問道:“你真要戰?”
方伯笑了,他今天才發現,水無雙不僅實力強悍,變臉的功夫竟也練得爐火純青:“水家之主竟對我方家一小輩念念不忘,實在是他的榮幸,可惜他福薄,無緣享受家主大人的垂青。”
方伯人老成精,已然從水無雙的話中察覺到了一絲不妥,水無雙提到方家小輩的時候,用的是“那個”,而不是“那些”,顯然他感興趣的隻是小輩中的某一人。方伯自然而然的想到了方萬裏,想及方萬裏在祠堂時的表現,方伯心中微震,莫非……
水無雙好像並沒看穿方伯在拖延時間似的,也不掩飾自己的意圖:“此次摩擦,緣起此子,隻要方家把他交出來,我可以放過其餘的小輩,給你們方家一個東山再起的機會。”
方伯心知水無雙不至於信口胡說,若他想出爾反爾,完全可以許諾放過方家所有人,而不是隻放過一些小輩。但他越是重視方萬裏,方伯就越覺得有鬼,方萬裏身上究竟有什麼值得他如此看重,竟肯為此放過斬草除根的機會?
“無論是什麼原因,對方家隻有好處。”想到這裏,方伯平靜的笑了笑:“那些孩子自小任性慣了,我也管不住他們,今日他們若想留下,我自然欣慰,但他們既然要走,我一老朽,又有什麼理由不成全他們?”
“很好!”水無雙冷哼,一指點出,指風呼嘯,聲如怒潮,竟蓋過了地麵的喊殺聲。
與此同時,埋頭奔馳的方萬裏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栽倒。
前路明明是深山密林,可他眼前卻閃過一張張熟悉的麵孔,總是板著臉的方伯、麵帶憂色的太祖父、還有二伯那副煞氣騰騰的笑容。
沒錯,方萬裏一直都覺得二伯笑起來隻能用殺氣騰騰來形容,但他始終沒敢說穿,現在就算他想說,卻永遠也沒有機會了。
淚水不知不覺的溢滿了他的眼眶,又被撲麵而來的勁風吹散,再無痕跡。
方萬裏並沒有就此停步,甚至連頭都沒有回一下,而是腳下加力,速度更快了幾分。
他在引出方伯之前就已經想到,一旦這麼做了,不止是方伯,所有族中長輩,都會拚死為他們斷後。此戰一過,方家就會從巴山徹底除名,沒有任何僥幸可言。
但他還是毫不猶豫的這麼做了。
如果可以選擇,他寧願與父輩們並肩戰死,也不願惶惶而逃。
但他沒有選擇,他可以死,方萬年不可以。他絕不會讓方萬年毫無意義的死在他眼前。
拋開方萬年不談,他也不會選擇死戰,或許是受了方宗南的影響,他學會了變通。在場的還有一眾兄弟,這些兄弟的肩上,扛著複興方家的重任。
呈血氣之勇固然爽快,一了百了,可每每想到他們死後,水家人就會住進他們的石堡,坐在他們的房間裏痛飲,踩在他們的屍骨上歡慶,方萬裏就會感到脊背生寒、血衝頂門。
方萬裏進入密林後便不再掩藏實力,將一階武士的實力擴展到了極致,不一會兒已經竄入密林深處,雖然背著方萬年這個壯漢,卻毫不影響他的速度,如同山魈鬼魅般在林中穿梭,所去的方向,正是雷澤所在。
疾馳半晌,後方的眾多兄弟竟被甩得不見了蹤影,方萬年急道:“等等萬水他們。”
方萬裏何嚐不擔心眾人,聞言停住腳步,將方萬年安置在一個隱蔽處,返身向來路迎去。
不多時,方萬裏率眾同歸,眾人暫歇。
方萬年見眾兄弟都安然無恙,心中稍安,可想及家族長輩正在用性命為他們爭取逃走的時間,又沉默下來。
方萬年為人豪爽,即便失去雙腿後,也常會朗聲大笑,如此沉默之態前所未見。
眾人並無愚笨之人,至此也都明白了大哥和小弟的苦心,可懂得道理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卻是另一回事了。
排行老三的方萬山性子最直,見狀憤然吼道:“大哥,殺回去吧,拚他一個算一個!”
方萬山這麼一吼,其他人也都激動起來,紛紛嚷道:“殺回去吧,大哥!”
方萬年斷然一聲大喝:“閉嘴!”
眾人見大哥發怒,當即不敢再說,方萬年卻沒有繼續說什麼,強忍悲痛瞥了一眼方萬裏:“都聽萬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