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回旅店,我打算請服務員給我房間的兩位老人留個話兒。然而在走廊上,我迎麵碰上了女老板。
“哈,這麼早就起來啦!”對方招呼說。
“唔,您也起早了!”我點點頭。
“嗬,我不是起早,我是打麻將。抽個空出來倒杯茶喝。怎麼,睡不著呀?”
我又點點頭。
“也是的,我們旅店後麵有座山,半夜三更老是聽到鳥叫,真討厭!也不知是什麼鳥,叫起來聲音可慘啦,像招了鬼似的。前些年,有個設計師還在山後麵不到五百米的地方修了棟樓,樓房設計一看就很不平庸,但是那樓房沒人氣呀,幾年了,沒賣出去幾套房子,也沒見什麼人在裏麵住。我看跟那些鳥叫有關……鬼一樣的叫聲,怕是壞了風水……”女老板繼續絮絮道。
我如夢初醒般,連“再見”都沒來得及說,就快步走出來,和鍾茂彥父子倆一起出發了。
出了旅館,我們跳上一輛出租車,雖然我們都不知道那幢樓盤的名字,但是沒費什麼口舌,司機已經知道了我們的目的地。
“啊,那棟樓!誰會不知道,出了名的‘鬼樓’嘛!”司機是一位長著絡腮胡子的中年人,他一邊跟我們搭腔,一邊不緊不慢地扶著方向盤。
“鬼樓?”一陣寒氣在車廂內升起。
然而,夜是寧靜的——安靜的街道、巍然不動的群山、還有那輪默默無語的彎月,都一如往常。惟有手腕的銀手鐲,在夜色中泛著幽靈般的光。
出租車如魚兒遊弋在蜿蜒盤旋的公路上,十幾分鍾後,車子在一幢呈“U”形的建築物前停下。
“你們是要到這裏嗎?”司機問。
“唔……”我遲疑地看著車窗外的龐然大物。
“下吧,就是這裏。”後座傳來鍾景澄清晰而穩重的聲音,我一下子想起了寺院裏的鍾磬音——而這個念頭令我心頭一緊。
我們三人走下車來,站在大樓門外。
夜色很濃,濃墨一般的的夜。兩邊的高樓立得很高,我猜想:是不是直插雲霄了吧?借著朦朧的路燈,我總算看清了——中間低窪的部分的上方放置了一個圓環形的雕塑。
“這個雕塑放在這裏是什麼意思?”我暗自揣測著。
“哇,這就是銀手鐲!這個雕塑就是銀手鐲!你們發現了嗎?”鍾景澄又大叫起來,如同發現了新大陸。
“銀手鐲?!”我和鍾茂彥一起失聲叫道。
“定是鄧書來手筆無疑了!今天說什麼也要進去看看,看來不是白來這一糟了!”鍾茂彥說,他的嘴唇緊緊地抿成一字形。
中間低窪處是一個弧形的大廳,大廳內亮著兩盞銀色的壁燈,裏麵一個人影也沒有,陰暗得如同一個大型的古墓。
我一抬腳就踏了進去,身後父子倆緊跟其後。我們三人如偵察兵一般在大廳裏察看。
“這牆上畫的是什麼?”鍾景澄指著斑駁的牆麵吃驚地問。
“我來看看。”我扭頭走過來。
燈光太暗,根本就看不清,鍾茂彥打開隨身帶的電筒。
借著電筒的光,我終於看清那是排成環形的黃色小花。
“什麼花?”鍾景澄問。
“狼尾巴花。哈哈!我知道的。”我回答說。陰沉沉的屋頂突然似裂了個縫,往事帶著田園的香氣突然撫慰了我的身心。“哈,鄧書來呀——”我的胸中發出一聲大喊。
一個黑影在我們側麵的走道上一閃,我轉身去看,就隻看見一隻穿著綠色細高跟鞋的長腿收到電梯內,我站起身立即追向電梯,可是電梯門就已經關閉了。
鍾茂彥立即撳了撳電梯按鈕。
電梯指示燈顯示在五樓停住,然後下到一樓開了門。
我們三人一起進入電梯,鍾茂彥不由分說地撳了“5”這個按鈕。不到一分鍾,我們走出電梯,來到五樓。
一瞬間我們被黑暗所吞沒。走廊上一個燈也沒有,兩旁並立的全是房門,外麵的光線是一絲一毫也透不進來。
鍾茂彥打開了電筒,一束白光射到我的手腕上,手腕上的銀手鐲在四散的黑影裏閃爍了一下。
“就是這裏,我可以斷定鄧書來就在這層樓房裏。”鍾景澄篤定地說。
“為什麼?”我哆嗦起來,心上像是吊了七八個水桶,上下左右地搖擺不寧。
“快,跟我來,不要多問了。他還活著!”少年拉住我的胳膊,我雙腿發抖得厲害,像是時時踩著棉花。鍾茂彥在我身後扶住了我,對我輕聲說:“不要慌,堅持一下,你大約就可以見到他了!”
我點點頭,用力地吸了口氣。少年像是識路一般,帶著我傳過一個半圓形的走廊,站在一個房間的門前。用手電筒一照,是513房。
少年拉過我,示意我說我要找的人就在裏麵。
我把耳朵貼在房門上,不到一分鍾,我聽到裏麵有人發出幾聲歎息。
“是鄧書來!是他,沒錯兒,就是他!他的聲音!”我一陣狂喜,激動得心跳如搗鼓。
我屏住呼吸,輕輕地叩門。
“滾!滾!你這個老妖婆!給我死遠點!滾啊——滾——”房間內傳來鄧書來雷鳴般的咆哮。
“書來——書來——是我,是我呀!快開門啊!我是碧萱啊!快開門啊——”我大聲喊著,急得一臉的汗。
“碧萱?是你嗎?你來了?”裏麵傳來鄧書來驚喜的聲音,緊接著是一陣急促的金屬碰撞的聲音。
我淚如雨下,幾乎要暈倒在房門前。
“碧萱啊,想辦法開門吧,我開不了門……”裏麵又傳來鄧書來的憔悴的聲音,那聲音如烈火一般灼痛了我。
同行的父子倆卻非常鎮定。少年將我從房門前拖開,少年的父親用身子猛擊房門,一下一下的,眼看房門就要打開了。
一個瘦高的黑影手舉著大棒向鍾茂彥砸過來。我坐在地板上,眼見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