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黑磨林裏的黑洞 三角形臉的黑影人(2 / 3)

從出生到上學,我一直是安靜沉默的那類人。歲月是一頁一頁的翻過,我也長大了,在現實層麵上,我的軀體也確確實實發育成一個成熟的女性,然而,心中的坎兒,是真的過了嗎?

父親對於我,是全然的黑暗。就如這洞穴裏的黑暗,沒有一絲光明,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予我溫暖之感。

奇怪的是,幹嘛我要在這個時候還想起他呢?他,我這輩子都沒有見過麵,我和他,恐怕應該是毫不相幹的兩個存在。然而果真是這樣嗎?

一隻飛蟲突然撞擊我的腦門,我一睜開眼,它已“嗖”的一聲往洞壁飛去。

我又閉上眼睛。管他飛蟲也好,毒蛇也好,野獸也好,我都不會躲閃,踏不出這無盡的黑暗,不如叫它們咬死算了!父親,那個叫寧開濟的這個人!您可知道,我也是有鮮活生命的人啊,也是有活生生的血肉的人啊,怎可以對我不管不顧,怎可以視若無睹?怎可以徒然對我生出那樣深的厭恨?為什麼?從我一出生,就注定被生父生生拋棄?

淚水不停地從眼角漫出,無聲地滴落到土地上,我懶得睜開眼睛,淚水,大概在泥土的地麵上,流成一條小河了吧?

一隻鬆鼠,或者是黃鼠狼,或者是其它的什麼小動物,突然又竄過來,毛茸茸的身體猛地直撞我的大腿,爾後飛速逃離而去。

我無動於衷,仍然懶得睜開眼睛。睜開眼又有什麼好看的呢?無非是告訴自己再一次回到現實罷了。

洞輕輕搖晃起來,我閉著眼睛,感覺非常舒服。大約搖晃了十幾秒鍾,搖晃的速度加快,不到一分鍾,洞整個的在旋轉,我被旋轉到空中,頭朝地,腳朝上。“啊——啊——”我嚇得大聲尖叫,驚出一身冷汗。

洞迅速下陷,我扶住岩壁,小心翼翼地挪動身子,找到一個三角地帶,我雙手緊緊抓住岩壁上凸出的石塊,固定好自己的身體。

“就是一個失控了的電梯,年久失修,這個洞跟這樣的電梯一樣。”我想。

洞繼續搖擺、下降。我大聲喊叫,然而無人能聽見。我大聲呼救,然而無人能知道。

“怎麼辦?不要做夢了,這畢竟是洞穴,不是什麼失控了的電梯!這樣的搖晃、下降,難道是發地震了不成?”我害怕得身體劇烈顫抖,然而毫無辦法。

“現在是幾點了?”我掙紮著掏出夜光表,上麵顯示是下午兩點二十一分。現在的黃城,街上該是人來人往了吧?又到了下午上班時間、學生上課時間,人們該是精神抖擻了吧?母親現在在哪裏?她是一如既往地在店內忙碌嗎?我才離家數小時,該是沒引起她和劉婆婆的注意了吧?

如果這個洞一直這樣搖晃墜落,完全沒有停止的跡象,那我是不是就要等著死亡來光臨呢?如果是這樣,

“似乎不會!我想我沒那麼容易死!”我“騰”地站起來,拿起木棒,對著洞壁使勁地四處敲打。然而這個有限的空間隻發出幾聲沉悶的“咚咚”聲,就再也沒有其它反應了。

死寂,完全是一個死亡之洞。可是我不能就這樣束手待斃,我得努力敲打,一定要找到這個洞的破綻。

“嘭”“嘭嘭嘭”“咚、咚咚”,我用盡所有力氣,拚死敲打。汗水滴在地麵上,我的衣服全濕透,不知敲打了多長時間,洞繼續下墜、搖晃,沒有任何新的跡象。

我手臂酸軟,全身力氣已經耗盡,我扔下棒子,坐下來,打算歇息一番。

然而洞搖晃得更厲害了,我死死地抓住兩處凸出的石塊,那時唯一能幫我固定身子的東西……

“嘭”,我還是被搖晃著甩到對麵洞壁上,額頭一陣劇痛,一股血紅的液體糊住我的眼睛,我手一鬆,栽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覺。

迷迷糊糊的,洞穴真的變成了電梯,它載著我忽而上升,忽而下降,它如同失控的精神病人般,陷入了瘋狂。

我屏住呼吸……在心裏默念:“一,二,三,四……”

“十四,十五”電梯“嘎”地一聲緩緩將要停住,“吱吱呀呀”好大一陣兒,才顫巍巍地停住。

我抬頭一看,電梯停在了十三樓。

毫不猶豫地,我走出電梯。無論將要麵對什麼,至少目前對我來說,走出來是最重要的!

連接電梯口的,是一大段彎彎曲曲的走廊。通道非常陰暗,幾乎看不到一絲光亮。

我扶著牆壁,側著身子前行。前方不到二十米的拐角處,隱約有一盞暗黃色的燈。

這點燈光足以令我神經興奮。“看來,我不至於是到了無人區!”我想。

然而,我到達那盞燈之後,卻發現走廊上還是一個人也沒有。借著燈光,我發覺走廊兩邊都是標著號碼的房間。再往前看去,走廊上還有四五個發出暗黃色光線的燈。

這些房間大多關閉著,有的虛掩著,我推開去,房間裏一個人沒有。

然而走廊上一直有一種聲音。我停下來,屏息靜聽,這聲音似乎來自空漠的曠野,也似乎來自幽深的山穀。“啊——啊——喲——哦——”似乎是一個人的哭聲,與其說是像人,不如說更像是山鬼。

有一個房間吸引我的注意。這個房間沒有門牌號,或者,從牆壁的痕跡來看,門牌號過去有,而現在可能是被人故意擦掉了。

我推了推門,門一下子敞開了,似乎對我的到來早有準備似的。

“進去?還是留在門口張望?”我問自己。

“當然是進去,為什麼不呢?”我又對自己喃喃自語道。

我昂首走進去,屋子裏沒有任何陳設,地麵積滿塵垢,有一處牆角堆著一堆灰燼。我走過去,扒開灰燼,隻找到一個沒燒完的紙片。我撿起來,對著破了幾塊玻璃的窗戶仔細察看,上麵隻有一個完整的字——“雁”,還有一個不完整的字——“水”(這個字的最後一筆已被毀了半截)。

一陣風來,將我手中的紙片吹落在地,旋即又吹出門外。我呆呆的,站在原地,挪不動腳步。莫名的傷感如山穀中正值雨季的瀑布,在心中傾瀉而下。

牆壁上突然開了一個門,一個黑影從門裏麵閃了出來。

房間的光線過於暗淡,我看不清黑影的臉,連五官也模糊不清。黑黑的腦袋,黑影對我咧嘴笑了笑,露出一排白生生的牙齒。

我不由得倒吸一口氣,黑影馬上又恢複了麵無表情的樣子(我也實在是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走過去,企圖想他打聽一番。然而他飛快地走了回去,走入牆壁的門。

“哎,哎,你等等!”我對著背影大喊。

然而那背影早已消失不見,或者說他藏在暗處根本就不理睬我。我想都不想,馬上就推開那扇門跟了過去。

那扇門是直通其它的房間的。我在房間裏一一查看,又有了新發現:原來,每個房間內側牆壁上都安了門,也就是說,通過這些門,可以從其中一個房間達到這層樓的任何一個房間。

我推開第五扇門的時候,在房間裏又發現了兩個黑影人。然而這兩個人跟鬼魅一般,我一露麵他們就各自推開門“飄”走了。

但是這次我抓住機會看清他們了。他們的頭全是三角形的,麵孔的確模糊不清,近似沒有五官。

我在房間內站住,屏住呼吸,不發出一絲聲音。我希望靜下來能聽到一些特殊的聲音。

不到一會兒,窗外和走廊上就傳來狂風呼嘯的聲音,還有幾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如果不是來時是乘坐著具有現代氣息的電梯來的,我真疑心是到了荒涼的墳塋。

我不相信這世界真的有鬼,或者說,鬼不能夠存在於物質世界裏,在精神世界裏,有沒有鬼,那就另當別論。

“嗚——嚕嗚——嚕嗚——嚕——”走廊上又接連發出五六聲怪叫。風呼嘯而來,大門被吹得“噗噗”直響,大有把門栓吹掉之勢。

黑影人為什麼要突然出現,而出現了為什麼又不和我交流?又倏忽遠離我呢?他們為什麼都沒有一張明晰的麵孔呢?或者說,我為什麼看不清他們的麵孔呢?

無數疑團從腦海中升起,然而卻無處求解。我腦袋裏裝滿了問號,幾乎忘記了恐懼。

然而我還是恐懼的,我一邊走,一邊雙腿發抖。我四處尋覓衛生間,如果有衛生間的話……去方便一下,顫抖大概可以得到緩解……然而,沒有!

我走出房間,來到走廊上,沿著曲曲折折的走廊,我尋找著來時的電梯,然而這個走廊很長,我一直走,一直走,卻老是走不到頭。

我走著,走著,風肆意地吹打在我的身上,吹亂我的衣服、頭發,我不管不顧,一門心思地尋找脫離此地的出口。然而沒有,即沒有電梯,也沒有樓梯!

難道剛才的電梯不存在?或者說,那電梯僅僅是一時的幻覺?那麼,我又是憑借什麼而到達這個完全陌生之地?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的胸中發出三聲怒吼,“為什麼我到達了這樣淒涼鬼魅的地方?為什麼曲折空洞的走廊,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難道我要一直被這樣的地方所困擾?難道,我的人生,永遠總是落入鬼魅、落入破敗、落入無盡的感傷,以及無窮的未解之謎?”

就在此時,一個黑衣人突然在走廊上出現。他快速地向我站立的方向撲了過來,手上揮舞著大棒。

我一偏頭,棒子“嘣”的一聲打在牆壁上。緊接著,另一棒子又揮舞過來,我躲閃不及,左腿被重重地擊打。怒火從我的胸中“騰”地升起,我用一條腿一躍而起,一記拳頭向對方揮了過去,“當”銀手鐲磕到他的左太陽穴,他“啊,啊,啊”慘叫著,顫巍巍地倒到了地板上。

我們的響聲驚動了屋內的黑影人,他們紛紛從房間出來,向我包抄過來,我本能地撿起木棒,瞪著離我越來越近的長著倒三角形臉龐的黑影人。

這麼多人,我該怎麼辦?我想他們必然有薄弱之處。在幾秒鍾內,我憑直覺認為,他們最薄弱的地方,就是三角形腦袋上的腦門。我隻須不停地擊打這些腦門即可。

於是我雙手握住棒子,麵對他們越來越近的進逼,我也向他們撲過去發起反攻。“是啊,為什麼要被動挨打?終歸是一搏,不如撲過去拚命!”我暗自喝道。

他們將我團團圍住,個個如凶猛的魔鬼,然而我奮力擊打他們的腦門……一下,又一下,接連幾下……最終證明我的判斷是完全正確的,我每一棒的擊打都擊中要害,他們是魔鬼,那我就是更凶狠的惡魔!這世界,誰又需要怕誰?“嗷嗷,哎喲……”黑影人發出陣陣慘叫,這叫聲令我更加快意。“是時候了!是清算的時候了!”黑色的波濤衝天而起,帶著不可遏製的怒吼,巨大的波浪一個接一個,衝爛了堤岸,巨浪將黑壓壓一片的黑影人掀起,卷入到空中,又旋即摔到深不可測的海底……

漸漸恢複了平靜,最後一個黑影人,想趁我不注意之時,對我的後腦勺揮舞過來大棒,我一低頭,躲過棒子,用手腕上的寬大的銀手鐲對其腦門用力一擊,那人哼了哼,就地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