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ghttravelers
〖一〗
我想,從這個夏天開始。一切被截然而又決絕地劃分了。如同一個分水嶺,有些東西在離開,離我們越來越遙遠。而有些東西卻在慢慢地靠近,躲不掉,同時措手不及。
那一年,讓我想想。我記得那個轉身,還有遍地細碎的陽光。
半夜時手機振動。幸好我還沒睡,否則肯定會被吵醒。
一條短信就這麼兀自地到來。看看時間,一點二十四分。
空調就這麼開著,在炎熱的夏天裏,不開空調就如同要死去了般難受。
自己是喜歡萬籟俱靜的感覺的,然後將音樂聲開到最小。對著筆記本的顯示屏,透過從額前滑落下來的幾縷頭發去記錄或者說是去創造生活。我相信,城市裏像我這樣的人還有很多,我們堆砌著文字堡壘,卻無法將現實的生活兌現。
手機短信來自恩澤。恩澤說他正在馬路上,突然突然就想起了曾經,去年的夏天,我們在一起吹江風的事情。恩澤說他想寫一篇文章,名字就叫《吹風》。
我盯著手機的屏幕足足發了半個小時的呆。想起一句歌詞,「別離都太匆匆」。
如果沒有微藍,我也許這輩子也不會認識恩澤了。
恩澤說,微藍很精致,但在這樣的精致下麵是叛逆和不羈。
這一點我不容置喙。我和微藍在一起七年,我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她。可是恩澤卻在和微藍隻相處一個星期時就對我說了上麵那句話。當時我看著他略微帶有咖啡色的眼睛,有些吃驚。不得不承認,恩澤看人看得很透。那眼睛裏的光甚至有些犀利,似乎能夠在瞬間把我洞穿。
半夜三點,我給恩澤發短信說,下次我們去大海邊吹風吧。我這輩子還沒看見過大海呢。
半夜三點。似乎我們總是習慣了在這個時候醒著。如此清醒地與黑暗對峙,如此沉迷於黑暗的保護色,如此伸出手指不見前方。城市的天空,難得看見漫天的星星。霓虹閃爍,它的光芒黯淡了星光,也同樣黯淡了孩子般的天真幻想。所以城市裏沒有小王子,玫瑰隻是在花店裏待售的情感,有時候很重,更多的時候很輕。
恩澤沒有回我的短信,他是睡著了,抑或是沒有了言語。微藍曾經說過,恩澤經常會失語。然後一個人坐在那裏發呆。
可是微藍不會知道,恩澤隻是不表達出來而已。他有時候會發短信給我,卻不讓她知曉。
窗外沒有風。這個夜晚悶熱,耳邊嗡嗡著的,是空調工作的聲音。如果微藍在這裏,必定又是一陣長籲短歎。微藍怕熱,非常。所以一切都可以一個人默默地承擔,唯獨炎熱一定要說出口來讓人知道。仿佛說出來了,就能讓熱稀薄一點。
或許吧。有些事情的存在自然有它的道理。
我坐在電腦前麵,看那些又惡俗又小資的小說。絕大部分是愛情小說,人們在小說中尋找在現實中不可能得到的東西。有時候我也打開WORD文檔寫些惡俗的愛情小說。
我不善於編造故事,以前微藍在的時候,半夜裏經常是她把鍵盤敲得劈裏啪啦直響。她才是構建小說的高手。微藍說,其實最高明的小說構建者是生活本身,你永遠都不會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而一切又是那麼的順理成章。
那時,她坐在我的身邊,不經意地修剪著指甲。長發垂下來,遮住了她的半張臉。
我再次看手機,沒有短信。時間從三點四十五跳到三點四十六。我給自己拍了張照片,設置成了手機的牆紙。
以前我拿手機給自己拍照時,微藍總說,又在自戀啊。
我總是說,自戀是一種美德,別自負就好。
燈火闌珊。這個詞用在這裏並不合適。離開電腦,跑到廚房去倒了杯水。純淨水桶裏向上冒出一陣泡泡,發出足夠寂寞的聲音,之後又恢複平靜。
若隻是這樣,這個夜晚也就沒有什麼了。平淡無奇。夜裏不眠的人。夜旅人。
但平淡的才是生活的本來麵目。表麵的平靜,內心的波濤洶湧,澎湃萬千。
閉上眼睛,我又看到了微藍狡黠的眼睛。藍色的眼影,大而空洞的眼睛。我不得不承認,微藍的眼睛是我認識的人中最大的。讓人看了就感歎上天的不公。那雙眼睛,確不像常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