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唯卻未曾理會李氏,她隻是把原先攬著陸覓知的手改為按著她的肩膀,等把陸覓知扶正在眼前,她才沉著一張臉冷聲與人說道:“我往日是如何教導你的?什麼時候開始,你竟也學得別人一樣不敬親長了?”

這是沈唯頭一次用如此漠然而苛責的語氣對待陸覓知,不僅是李氏,就連陸覓知原先的哭聲也跟著停了下來。

陸覓知半抬著一張臉看著沈唯,似是有些不明白為何母親會如此生氣,明明她是在維護母親,明明本來就是祖母做得不對…外頭的人都這麼說,為什麼母親要怪她?可她慣來聽從沈唯的話,縱然此時心中不解,卻還是半低著頭抽泣著說道:“母親讓我好好孝敬祖母。”

沈唯看她這幅模樣,心下也有幾分不忍。

她知道外頭的人是怎麼說道謝老夫人的,外人如此,她無法管,可對於陸覓知,她卻不能這樣縱容她如此看待謝老夫人。

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謝老夫人都是她見過最好的人了。

沈唯想到這便又重新開了口說道,容色冷漠、語氣生硬:“你記得就好,日後我不希望再從你的口中聽到這樣的話。”

她這話說完察覺到陸覓知輕輕打著顫的身子,還有臉上那一副可憐的模樣,知曉是自己這一副語氣讓她嚇著了。

沈唯心下輕歎了口氣,原先按著陸覓知肩膀的手也改為握著她的手,察覺到她有些瑟縮的模樣,卻是稍稍放軟了幾分語氣說道:“這世上誰都可以去評判你祖母,可你不行,我也不行,我們這些做晚輩的都不能如此評判她。這些年,你祖母經曆的實在是太多了,她一個人撐著陸家這麼大一個門庭,比誰都不容易。”

她這話說完眼看著陸覓知已經漸漸平靜下來,心下也跟著舒了口氣。

她的手撐在陸覓知的頭頂,輕柔而又憐愛一般得撫過一回,而後才又放柔了聲音與她說道:“覓知,如今家中已沒有多少人了,你祖母身子本就不好,你答應我,日後等我走了,你也要好好孝敬祖母,不要惹她生氣,好不好?”

陸覓知耳聽著這話,小口一張一合,她想與她說“我會好好孝敬祖母好好聽母親的話,可是母親…你能不能別走?”可是眼看著母親這幅神色,她卻清楚得知道,無論她說什麼,母親都還是會離開她的。

她想到這,眼淚就掉得更加厲害了。

她什麼也不曾說,隻是伸手推開了沈唯的手,而後是哭著轉身朝外頭的跑去,口中是迭聲跟著一句:“我討厭母親。”

李氏看著她這幅模樣,臉色更是白了幾分,她連著喊了人幾聲也不曾見人回頭,等到陸覓知跑掉後,她才慘白了臉朝沈唯看去。她一麵朝人磕著頭,一麵是倉惶得與人說道:“大夫人,七姑娘她…”

沈唯聞言也隻是擺了擺手,口中也隻是說道:“她隻是一時接受不了,等她想清楚了就好了。”

她照料陸覓知有一年餘,自然知曉她的性子,隻是想著小丫頭如此傷心,她的心中也有幾分不忍…沈唯想到這,心中是又歎了口氣,隻是麵向李氏時,她便又恢複成往日的模樣,她起身朝李氏走去,待把人扶起來後才同人說道:“日後我不在家中,覓知便交給你了,她如今年紀還小,有些事上也不必太過苛責。”

“至於老夫人那處,你也多顧著些,她身子不好,天寒,腿便疼得厲害,你針線活好,若得空便多做幾幅護膝。”

等一一吩咐完——

沈唯想了又想卻也無話可說了,她鬆開了攙扶著李氏的手,而後也隻是與人說道一句:“好了,你且去看看覓知吧,這幾日…”她說到這卻是稍稍停了一瞬,而後才又跟著一句:“就別讓她過來了。”

李氏聞言便又輕輕應了一聲,她眼看著沈唯重新朝軟榻走去,有心想說些什麼,可臨來卻還是什麼也不曾吐出。她隻是又朝沈唯屈膝打了一禮,而後才往外走去,隻是走到布簾處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回身看了一眼。

她心中其實也是有幾分奇怪的,無論是近些日子的老夫人,還是今日大夫人的這番話,都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奇怪。

可眼看著半靠在引枕上頭闔目不語的沈唯,她終究什麼也不曾問不曾說,隻是低垂了一雙眼往外走去。

而原先靠在引枕上的沈唯聽著那漸漸遠去的腳步聲卻終於睜開了眼睛,她的目光透過木頭窗欞往外看去,眼瞧著外間那湛藍的天空,卻是深深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