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步侯察覺到肩膀那處的重量,還是不自覺得朝眼前的男人看去,他麵上的神色還是有些微怔,隻是這一回的怔忡卻不是因為杜神醫,往日不曾發現,可如今站在一道,他卻發現這個年輕男人其實很高了,甚至比他還要高出些許…想起記憶中那個溫潤的男子,陸步侯看著陸起淮竟不自覺得喃喃說道:“倘若他看到您如今這樣,必定會很高興。”
這個“他”字誰也不曾說明,可屋中的兩人卻都知曉說得是誰。
陸起淮收回了放在陸步侯肩膀上的手,他負手踱步走到窗前,夜深人靜,這世間都是靜寂無聲的一片,而他站在這窗前,任憑涼風襲麵,卻是過了許久才說道:“夜深了,回去吧。”
陸步侯聞言也不曾多言,他是朝人又拱手一禮才往外退去,隻是臨來走到布簾那處的時候,他卻還是回身看了一眼身後。
窗前的那個男人其實並不像記憶中的那個溫潤男子,大抵是經曆了這世間的悲痛和黑暗,連帶著身上也平添了一層抹不去的黑暗,陸步侯想到這卻是又歎了口氣。
當初先太子還在的時候,他也不過二十未至的年紀,那個時候的他還不如現在沉穩,心中也還尚存著些意氣風發,倘若不是因為那樁事隻怕他真得會誓死效忠於那人。
好在,沒能等到那人。
他卻等到了…他。
陸步侯想到這,臉上的笑意卻是又深了些許,他什麼也不曾多說隻是伸手握起布簾,而後往外走去。
等到陸步侯走後,等到這一室之內又歸於寂靜,陸起淮才緩緩睜開了眼,他半仰著頭看著天上的那彎明月,今日靠近東宮的時候,他是真得想不顧一切進去看看,那個他生活了多年的地方重新被翻新過,其實已經尋不到大火蔓延過後的模樣了,也尋不到當年的模樣了。
可那個地方有著他為數不多的歡樂。
他想按著舊日的回憶,重新走一遍那個地方。
陸起淮想到這,素來平靜的麵容此時卻有幾分龜裂,他的手緊緊扣著掌心下的木頭窗櫞,連帶著眼中的神色也開始變得幽暗…他就這樣看著天上那彎虛淡至極的明月,口中是冷聲說道:“趙準。”
…
翌日。
沈唯昨夜心裏摻著事,一夜都未曾睡好。
秋歡一麵服侍著人淨著麵,一麵是不自覺得朝沈唯看去,她心中卻是覺得奇怪,夫人是有什麼心事嗎?昨兒個她在外間守夜聽夫人翻了好幾次身,倘若不是夫人不喜歡她們夜裏進去,她真想進去問一問夫人是怎麼了?
昨兒個進宮的時候還好好的,可自從出了宮後,夫人看起來便有些不對勁。
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倘若是以往,秋歡這樣明目張膽得打量,沈唯自然早有察覺,可如今她心思亂得很,哪裏顧得上這些?沈唯雖然手裏握著帕子擦拭著手,可心中思緒卻是沒個間斷,發現陸起淮這樣一個秘密,難保他不會殺人滅口。
要是她不曾記錯的話,書中原身差不多也是這個時辰被送去寺廟,難不成她還是沒能逃脫這個宿命?
沈唯想到這,握著帕子的手便又是一頓。
秋歡看著沈唯這幅模樣越發覺得奇怪,她剛想張口說話便見水碧打了簾子走了進來,她的手裏握著一封信,隻是還不等她說話,外頭便又有丫頭急匆匆得打了簾子進來稟報:“夫人,三爺暈倒了。”
陸步侯近來鮮少發病,原本家中也過了一陣太平日子,倒是未曾想到如今竟然又發病了…沈唯念著謝老夫人又念著韋桑柔,心下一時也沒了心思先去理會這些,左右如今陸起淮還不知道…她想到這便放下了手中的帕子,而後是開口說道:“我過去看看。”
等沈唯走到三房的時候,那裏已圍滿了不少人。
除去三房原本伺候的人,謝老夫人和王氏也在,而屋中進進出出的除了丫鬟婆子還有幾個背著箱子的大夫…因著陸步侯的病,家中一直是有大夫坐鎮的,唯恐人出個什麼事還得去外頭尋費了時間。
沈唯受了眾人的拜見往裏頭走去,眼瞧著屋中氣氛緊張,每個人的麵上神色都不算好,心下便也跟著一沉,她先拜見了謝老夫人,而後是又受了韋氏和王氏的禮。
等禮數盡全——
她剛想說話,外頭便來了個人稟報道是:“有位姓杜的大夫說奉了大夫人的命來給三爺診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