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著去了醫院的金雪言和安小仙隻好繼續送這對老夫婦回家。
劉家在一個老的居民小區裏，六七十平方米的小屋，樸實無華，可以想見30萬對他們意味著什麼。
劉根生照顧著陳惠，沒太理會她們兩個。經過了這麼一出，這對夫妻好像死了心，也沒再為難她們，她們便告辭出來了。
老小區沒有電梯，有些樓層的感應燈還壞了，忽明忽暗的，兩個人心事重重地走下樓去。
金雪言的視線無意識地掃過一張貼在轉角處的海報，忽然停住了。
海報上的大字是：追逐夢想，以信為本。他們夢信的宣傳語，是她定的。
那貼畫已經脫落了一半，在穿堂風裏颯颯地飄動著，昏暗的燈光下，看不清上麵的其他內容。但是金雪言卻很熟悉，因為那是她做的。
她做過很多個版本的海報，都是親自動手。她沒專門學過設計，是在網上找的公版素材，可是也真是十分用心。她做這些的時候想的是怎麼吸引目標客戶，讓他們來投資。
比如劉根生這樣的人。
他是不是看了她做的海報才決定投資30萬的，她不知道，但是她可以肯定，有很多劉根生這樣的人，接受了她的廣告、她的營銷、她的推廣。
她忽然無法回避這樣一個事實：她是餘天的幫凶。
“雪言姐，怎麼了？”安小仙看她不對，又順著她的視線看到那張海報，也沉默。
劉根生是最老實的自然出借人。剛才金雪言也了解過，雖然為了推廣夢信的品牌，她做過很多活動，會給部分投資者高額的返利，但他沒有拿到，踏踏實實拿著年化8%的理財收益，也許隻因為他相信那一句“以信為本”。
對她寄予信任的人，不應該對世界失望。
她忽然忍耐不了，回身噔噔噔地再次上樓。
“雪言姐？”安小仙趕緊追上她。
金雪言敲開了劉家的門。
劉根生和陳惠有些驚訝，她對他們說：“劉大叔，陳大嬸，你們放心，給我一個月時間，我會一分不少地把你們的錢還上。”她頓了頓，“不單是你們的，所有出借人的錢，都會一分不少地還上，我保證。”
安小仙看著她怔住了。她的脊背筆直，說這話時的神情那麼認真，那麼鄭重，眼裏閃著灼灼的光華。
金雪言就這樣打定了主意，第二天，她和安小仙照常去了公司。
他們這辦公場所的租約還有大半個月，足夠用到一切成敗塵埃落定的時候。她們進了公司，看到老柯，老柯對她們說：“小金，小安，我明天就不來上班了……”
金雪言點點頭，老板都跑了，再說上班，跟個笑話一樣。老柯又說：“遲銘昨天就說過，他也不會來了。”
安小仙的表情看上去有點難過，金雪言卻灑脫：“好，沒事，這些天你們也辛苦了，隻是這個月的工資……”
“沒事沒事。”老柯趕緊搖手，“可是你們兩個……打算怎麼辦呢？”
安小仙搖搖頭，金雪言說：“沒事的，我們能處理。”
“小金啊，這個事情，不太容易處理……”老柯雖然要走了，還是忍不住多說幾句，“那些出借人不會善罷甘休的，你們兩個姑娘家萬一遇到點什麼……”
金雪言沒說話。他真是替金雪言著急，這姑娘看上去挺精明一個人，怎麼這時候這麼想不開呢？安小仙是沒辦法挽救了，她竟然還不走，好像要一並承擔。500萬，誰承擔得起？
但安小仙在場，他也不好多說，他自己能平安脫身已經不錯了。他不再說下去，搖搖頭趕緊離開。
這家公司隻剩下金雪言和安小仙兩個人。
安小仙有些迷茫地看著金雪言，金雪言注視著她說：“安小仙，現在我們的戰鬥要開始了。我不會讓你坐牢，但是，你一切都得聽我的。”
“嗯！”
“好，你要做好心理準備，這幾天，也許還會有出借人上門來鬧。昨天的劉根生夫妻是好人，所以沒把我們怎麼樣，後麵還有什麼人就不好說了。總之我們兩個人盡量在一起，不要分開，一有什麼事，需要報警的話，不要猶豫。”
安小仙點頭。
金雪言來回踱著步：“現在，我們開始打電話。”
打電話，分兩個部分。金雪言安排安小仙跟每一個本月到期的出借人說明情況，說辭仍然是之前她對外說的那一套，承諾了罰息，承諾了一個月的還款期，先把他們安撫了才好。
金雪言自己則按照餘天留下的借款人信息打電話。
這方麵的情況比她想象的好些。雖然最近這段時間，夢信收進來的錢，餘天都挪作他用了，但是前幾個月，還是有一些真實的借款人的。她把電話打給了幾家借款額度較大的企業，他們的狀態都還算好，她稍微鬆了口氣。
不過這沒什麼用，這些真實借款的期限，都是半年到一年，甚至還有兩年的，可是夢信許諾出借人的期限是一個月到三個月。真實借款沒有回收，這邊卻又要還出去了，這種期限錯配也是他們當前的資金窟窿越捅越大的原因。
所以這雖然是個好消息，但對當下她們的窘境卻並沒有幫助。
金雪言百般猶豫之後，決定重新開始發標——發送可供投資的項目。
但是她所發的項目實際上並不存在，現在隻有吸引到新的投資資金，才可以把原有出借人的債權轉讓出去。的確，這個行業裏，借新還舊是大忌，是龐氏騙局。但現在發標並非以吸引資金為第一目標，更像是一種象征，不能不發。
但是，他們夢信的整個線上係統壞掉了。
這一塊，一直是遲銘管理的。這個係統是買的標準模板，隻有遲銘一個人做，因此十分簡陋。可如今他走了，她們折騰了一陣子，也沒讓它恢複正常。
線上係統壞了，不但意味著不能發標，還意味著整個平台進入了癱瘓的狀態。這樣會讓更多可能還沒到期的出借人恐慌，這個問題必須馬上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