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仙現在沒有別的人可以依靠,離了金雪言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
金雪言挑著麵條,抬頭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安小仙,她充滿期許地問:“好吃嗎?”
金雪言趕緊點頭:“好吃。”
安小仙是個很貼心的姑娘。她雖然名義上是餘天的助理,但在這個隻有五個人的小公司裏,其實每個人她都管。比如點外賣,她知道金雪言不喜歡芹菜,有一回一份炒牛肉裏有芹菜,她就不聲不響把芹菜全挑出去了;知道他們熬夜,她就自己煮了咖啡備著;而金雪言睡眠不好,為了她午休時能睡好,安小仙就專門給她準備了耳塞和眼罩……
這般小事,林林總總,不一而足,她就像這個公司裏的賢妻良母,讓大家安心。
金雪言不願意她卷入牢獄之災。
可是500萬的資金缺口,誰能填平?這對他們每個人來說,都是個天文數字。
金雪言一時下不了決心,在安小仙家磨蹭到晚上,她想先離開,安小仙卻拉著她:“雪言姐,你能別走嗎?我、我害怕。”
“怎麼了?”
安小仙這才說:“這兩天……我總覺得有人在門外堵著。”
“不會吧?”金雪言半信半疑。
餘天失蹤了,這間兩室一廳的房子,隻有安小仙一個人,她覺得害怕倒不奇怪。金雪言想說什麼,可是一想,已經沒有媽媽等著她回去照顧了,不覺歎了口氣,就答應了下來。
到了九點多鍾,她們就打算洗洗睡了。安小仙想起有一袋垃圾沒扔,便打開門去扔垃圾,她回來的時候,突然發出一聲尖叫。
金雪言衝出臥室,看見一個手持木棍的男人闖了進來,逼得安小仙連連後退,就算金雪言膽子大,看到這一幕也是心中狂跳。
“你是什麼人?出去!”金雪言大喝。
這時門外又進來一個女人,同樣舉著木棒,朝金雪言衝過來,揮舞著,尖聲喊著:“快還我們錢!”
金雪言懂了,敢情這又是他們夢信的出借人。
眼前這一對男女,看上去已經不年輕了,頭發斑白,大概六七十歲的樣子。他們雖然聲色俱厲,但是看得出萬分緊張,抓著木棒的手抖個不停。
金雪言認出來了,這個男人,早上在公司的那一撥出借人裏,也有他,但他當時一句話也沒說,看上去是個老實人。當然現在金雪言也沒覺得他不是老實人,否則他的手不會抖得那麼厲害。
“大叔,大嬸,”她賠著笑,“有話好好說,你們叫什麼名字?”
男人說,他叫劉根生,他老伴叫陳惠,三個月前他們在夢信金融買了30萬的理財產品,正好這幾天到期。
“那是我們給兒子買房的錢。”陳惠抹著眼淚,“現在兒子購房合同都簽了,錢拿不出來,房子沒了不說,還得賠一大筆錢。”
劉根生不管老伴,隻是故作硬氣地說:“姑娘,你必須得把錢還我。我知道你們老板已經跑了,你早上說的那些話,我一個字也不相信。別人怎麼樣我不管,我的錢,你要不還我,我、我就要不客氣了!”
他把木棍放在安小仙麵前晃著,嚇得安小仙直往金雪言身後躲,金雪言說:“劉大叔,是,我們老板跑了,可你來逼我們又有什麼用呢?我們手上真的沒有錢了。你要是好好回去等,我們還有時間去想辦法。”
“等?”劉根生冷笑,“等下去,恐怕你們倆也跑了!”
“我們跑不跑,也沒有錢還你們。”金雪言也冷聲說,“實話告訴你們,夢信公司賬上還有500塊,我和她賬上是一分錢都沒有。你們闖進這個家裏,已經涉嫌入室搶劫,真的傷了我們,可是要吃官司的!”
陳惠聽得遲疑地垂下了木棒,有點害怕的樣子,劉根生也是一臉頹然。他得知夢信金融的老板餘天不見之後,就知道完了,他跟了安小仙好幾天,一直琢磨著找個法子把錢要回來。今天在公司裏,他沒吵沒鬧,是因為已經打定了主意,不管別人,要逼她們先把自己這筆還了。
他帶著妻子來幹這一樁大事,然而金雪言這麼一說,他確實又一下子泄了氣。說到底,他也沒經曆過這種事,一開始是靠著一口氣,可老實了一輩子,到底是色厲內茬,除了嚇唬嚇唬小姑娘,也幹不出別的什麼來。
劉根生臉色淒然,把木棍往地上一丟,金雪言總算鬆了口氣。
陳惠看著丈夫這個樣子,知道他已經放棄了。她不禁心裏一酸,兩個人踏實工作幾十年,就攢下這麼點錢。房價漲得那麼狠,現在買不成,大概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都怪你。”她哭著說,“告訴你就存銀行吧,你非說這什麼公司利息高,現在好了……”
“是!怪我怪我怪我,行了吧?”劉根生突然爆發了,“我害了咱們全家,我、我不活了行了吧!”
他說著,猛地衝向窗戶,爬上了窗台。
他們這兒是九樓,這下子屋裏的三個人都嚇壞了,陳惠哆哆嗦嗦地叫:“老頭,我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你快下來!”
劉根生也是憋得久了,從逾期的第一天起,他就恨不得死了算了。就為了那麼幾千塊的利息,弄得傾家蕩產,悔恨比損失更可怕。妻子埋怨了多少回,他一直強撐著,現在終於撐不下去。
“劉大叔,你先下來,有話好好說!”金雪言急急叫道。
“你們,要是真不還我的錢,我就真跳下去了!”
金雪言突然感覺到一種強烈的絕望。
老人趴在窗台上,手死死拽住窗框,他溝壑縱橫的臉上淚水橫流,全身顫抖,而他身後是黑暗的天空。她被這幅圖景魘住了。
他等著她說一句“還錢”,盡管那不是她欠下的錢。
金雪言還在遲疑,她身邊的陳惠突然倒了下去。
“啊,阿惠!”窗台上的劉根生什麼也顧不上了,跳下來就去看妻子。
陳惠大概是受了刺激,一時撐不住,坐在地上臉色發白,大口喘氣。
金雪言立即打了120。
他們把陳惠送到醫院,好在她沒有什麼大事,醫生說是中風的前兆,歇了一陣子就能恢複。但是她執意要出院,因為住院嫌貴。劉根生勸了半天,鬧得她快要再次犯病,沒辦法,隻好帶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