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客08(2 / 3)

秦戈站在門口等他開門,謝子京本想給唐錯打電話,想想又覺得唐錯這麼大個人肯定不會出問題,還是自己這邊比較重要,於是將手機揣回兜中。

“我不是給你鑰匙了嗎?”謝子京,“綴了個獅子頭的那把。”

“誰會整把那種傻乎乎的玩意兒帶在身上。”

謝子京掏出了鑰匙。

一模一樣的鑰匙環,環上是一個手掌大的軟膠兔子頭。

秦戈:“……”

謝子京:“買一送一,兩個包郵。”

軟膠兔子頭隨著他開鎖的動作一晃一晃。秦戈盯著看了一會兒,心想你根本不喜歡我的兔子吧,完全不像好嗎。

他平日一蹦不出十句話,心裏倒是時時刻刻在舉行辯論大會,嘰嘰喳喳個不停。此時此刻的想法自然也沒有出口,但謝子京卻仿佛能聽到似的,轉身衝他舉起了兔子:“乍看不像,但看久了越來越像,都很可愛。”

秦戈:“……好吧,你買的,你什麼就是什麼。”

謝子京衝他一笑,待他進入之後關了門。

隔絕了室外的氣流,室內的空氣頓時變得沉重起來。秦戈在玄關低頭換鞋,隻覺得自己的脖子都酸了:謝子京的氣息鮮明地充斥在這個空間裏,無處不在,無孔不入,它就是空氣本身,一切物質本身。

趁著謝子京不注意,秦戈從包裏掏出了抑製劑。他現在已經養成了隨身攜帶抑製劑的習慣。

幹咽兩顆抑製劑之後,他的焦躁和蠢動得到了緩解。

無形的牢固紗帳包裹了他,把他隔絕在熾熱的空氣和物質之外,外界所有的動靜仿佛都減弱了。秦戈坐在沙發上發呆。抑製劑短暫的副作用在他身上表現為短時間的倦怠和反應遲鈍。他感到了安全,但同時也覺得不舍:被熾熱所包圍確實讓人害怕,但他又很好奇。

好奇化作了他不樂意承認的期冀:被某一個人的信息素完全吸引,被動物本能完全支配--他沒有這樣的經驗,現在仿佛在深淵邊緣搖搖欲墜。深淵對他伸出誘惑的蔓藤,他害怕墜入之後不得脫身。

“你發什麼呆?”謝子京給他拿來一罐紅牛,順著秦戈視線看向白牆。這房子陳設極其簡單,謝子京租用時是什麼樣,現在仍然是什麼樣,客廳除了沙發與茶幾再無他物,隻有吃火鍋那白園給他帶來的廚具讓廚房沾了一絲人氣。

“……紅牛?”秦戈奇道,“為什麼是紅牛?”

“我們不是要徹夜長談嗎?”謝子京在他身邊坐下,側身看著他,“或者你更喜歡酒?”

秦戈搖搖頭。幹咽下去的抑製劑在喉嚨裏留下清晰的異物感,就像仍舊有藥丸子卡在那處,不上不下。他一口氣喝了半罐。

他對謝子京有欲望。但那不是因為愛而產生的。

得到這個結論之後,秦戈長舒了一口氣。

“兔子。”謝子京把水杯放好,衝秦戈攤開手掌,“快。”

秦戈:“你的口吻讓我感覺自己正在做某種不正經的交易。”

“確實不正經。”謝子京,“從你進門的時候開始,我腦子裏全都是不正經的想法。”

秦戈把手懸在他手掌上方,目光冷冰冰:“謝子京,我一會兒就要巡弋你的''海域''。你信不信我能讓你這輩子再也無法在腦子裏產生任何不正經想法?”

謝子京乖乖閉嘴,看著自己手掌上慢慢成形的長毛兔。

為什麼秦戈的兔子這麼?為什麼它不僅體型,連膽子也得過分?謝子京心裏有不少問題,但長毛兔的爪在勾住他手指的瞬間,這些問題全都不重要了。謝子京用兩隻手抱著它,貼著臉蹭個不停。

秦戈:“你洗臉沒!”

謝子京:“早上洗了。氣這麼幹,沒必要一洗兩次。”

兔子立刻消失了。白霧散去,秦戈一臉冷冰冰。謝子京連忙去擦了個臉,飛奔回沙發。

“媽媽好嚴格。”他再一次如願以償抱上了兔子,“哦,爪爪。”

兔子再一次消失了。

秦戈:“你剛剛什麼?”

謝子京:“好他媽嚴格。”

秦戈滿臉狐疑,在謝子京“兔子換海域”的催促下,隻能再次把兔子釋放出來。

兔子迫不及待地跳進謝子京手掌,眯著眼睛,耳朵晃動,尾巴也擺來擺去,顯然心情極好。

精神體的情緒狀態受它的哨兵和向導影響,而同樣的,它們也可以反過來影響哨兵和向導的心情。

秦戈要一直繃緊麵部肌肉,才不至於讓自己看著謝子京和長毛兔蹭成一團時露出笑容。

“不許親它。”他竭力讓自己的警告顯得嚴厲,但於事無補。

謝子京知道他現在心情很好,便舉著兔子的爪子:“看,我們的爪爪。我最喜歡的果然是你的長毛兔。雖然最近在危機辦裏也發現幾個精神體是兔子的向導,但沒有一隻兔子像你這麼可愛。”

秦戈:“……你可真閑,我們都忙成這樣了你還有空去找別的兔子玩兒?”

謝子京:“什麼兔子都沒有你好。”

他盯著長毛兔圓溜溜的黑眼睛,滿臉都是秦戈難以形容的慈愛。

長毛兔抖抖耳朵,主動湊過去在謝子京臉上親了一下。

秦戈:“……”

謝子京:“它又親我了。”

秦戈惱羞成怒:“它是看你沒洗幹淨臉!”

謝子京趴在沙發上大笑,秦戈愈發惱怒:“你應該履行你的承諾了。”

“有個條件,我得一直摸著兔子,才允許你進入我的''海域''。”謝子京想了想,打了個響指,“為了避免意外,我還要把我的大貓叫出來。”

“什麼意外?”

“萬一你在我''海域''裏看到什麼不好的東西,大貓可以抱著你。”謝子京回憶道,“就像唐錯的熊貓抱你胳膊一樣。”

被那隻獅子抱一下估計我胳膊就沒了。秦戈正想抗議,霧氣已經從謝子京身上竄出,一團團堆疊在地上,巴巴裏獅從霧中走出,抖擻鬃毛。

它仍舊一臉倨傲,與黃金蟒的一番搏鬥似乎令它疲倦了,站了沒一會兒就趴在沙發下,腦袋緊貼秦戈的腿,打了個嗬欠。

……明明謝子京精神得不得了,一腦袋咕嘟冒泡的黃色廢料,為什麼他的精神體卻顯得這麼困倦?

察覺他分神,謝子京攥住了他的手:“我還有一個要求。”

秦戈:“……我勸你最好一次性完所有廢話。”

謝子京:“你要像上次在醫院裏巡弋蔡明月''海域''的時候一樣,巡弋時一直牽著我的手。”

秦戈:“當時蔡明月情況不一樣,我……”

謝子京裝作沒聽見,把掌中的兔子放到了巴巴裏獅麵前,把手臂交叉在胸前,無聲地表示拒絕。

秦戈:“好吧……”

話音未落,他忽然背後一涼,強烈的寒意從脊椎攀爬上來,頓時讓他緊張得心跳加速。

低頭看時,才發現他的兔子在地上趴成了一個極圓的毛團。毛團一動不動,黑眼睛淌下兩條淚。

巴巴裏獅正用自己粗壯的爪子按著兔子,像按著一個白麵團。

“它們第一次見麵吧?”謝子京饒有興味,“大貓收爪子,用肉墊。”

巴巴裏獅嗷嗚一聲,表示自己知道。它像揉麵一樣搓了一會兒兔子,突然收手,腦袋也趴到了地上,和兔子幾乎處於同一水平麵。

它金色的眼珠裏,映照出麵前一團瑟瑟發抖的白色絨毛。

秦戈沒有收回兔子。

他感覺到的緊張和以往的恐懼不一樣:兔子不是怕獅子,而是頭一回看到與自己截然不同的龐然大物,它的懼意裏另有好奇和探究,這讓它即便滾滾淌淚,但沒有主動選擇消失。

“它怕你的獅子,但是不怕你。怎麼會這樣?”秦戈總覺得自己的兔子常常做出各種意外之舉,但今晚實在太過異常了。

謝子京:“很正常啊,精神體和主人的感受可能是割裂的。它老親我,怎麼沒見你親過我。”

秦戈心想,不可能割裂的……但是一旦這樣承認,立刻就掉進了謝子京的陷阱裏。

他幹脆不應,粗魯地拉過謝子京的手:“你這次不能把那些地方鎖上了,我想看。”

“我盡量。”謝子京勾著他手指嘿嘿地笑,“你想看什麼,我都展示給你。”

秦戈忍住懟他的想法,閉上眼睛,手心相貼。

或許是因為已經進入過的原因,沒有任何阻礙,他在片刻的眩暈之後,已經站在了謝子京的房間裏。

大體上沒有多少變化,隻是牆上的海報數量變多了,無一例外也都是秦戈。

藍色的窗簾仍在輕輕晃動,窗外的光線朦朧不清,照亮了書桌。秦戈發現書桌上多了一些東西。

拳頭大的沙貓和熊貓擺件,就放在《哨兵和他的六個向導》封麵上。

秦戈坐在書桌前,嚐試打開抽屜。

這次果真異常順利,謝子京沒有鎖上它們。

第一個抽屜裏擺滿了舊磁帶和舊D,有早已經過氣的歌手,還有剛剛解散的樂隊。秦戈還看到了幾盒人教版的英語單元磁帶。

第二個抽屜是幾張獎狀和榮譽證書。每一份證書都是謝子京的:五()班謝子京獲得了校運會500米跑冠軍,初一(8)班謝子京獲得了學習標兵稱號,高二(14)班謝子京拿到了奧賽金牌,高三(14)班謝子京獲得全國特殊人類技能大賽高中組的哨兵第一名……

等等等等。

在技能大賽的榮譽證書裏夾著一張照片,是謝子京戴著金牌在體育場裏拍的單人照。他頸上掛著金牌,雙手背在身後,大咧咧站著,背景就是鋪滿草皮的賽場。但他眼神沒有看鏡頭,就像是在按下快門的前一瞬間有什麼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穿著運動服的少年微微側頭看著鏡頭之外的某處,臉上還帶著沒來得及收回去的笑容。

……真年輕。秦戈拿著照片細細看了很久。沒有現在這麼痞,但那股又皮又討打的勁兒似乎已經隱隱有了冒頭的征兆。

看得久了,總覺得照片上的謝子京似乎下一秒就會轉過頭直視自己。秦戈不好意思地放下照片,再繼續找的時候竟發現,第二個抽屜裏再沒有其他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