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沒有回旋的時間,
隻有以死相拚,
殺出一條自由的大路。
今天,就在今天,
我們要告別絕望的昨天,
張開雙臂去迎接明天!
明天!明天!
燦爛的明天!
醒來,娃娃們!
起來,娃娃們!
歌聲中,所有的娃娃都挺起胸膛,堅定地站著。
小家夥說:“讓我們每個人都會唱這首歌。我們要唱著這首歌舉行起義,徹底埋葬我們的昨天!”
現在的問題是:怎麼樣才能打開這扇門?
大頭說:“據我這些年的觀察,這扇門的鎖位置很高,有一米五左右,而我們中間,最高的也不到一米,誰也夠不著。”
長臂猿說:“那我們把它撞開!”
大頭說:“那是一扇鐵門。”
長臂猿說:“夠著也沒有用,馬林先生已從外麵用鑰匙把門鎖上了。”
大頭說:“據我這些年的觀察,這種鎖是可以從裏麵打開的。”
長臂猿摸到門下,連跳了幾次,也沒有能夠摸到門鎖。
一直沒有吭聲的小家夥說:“其實,夠到門鎖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他對大頭說:“你過來蹲下,用手扶著鐵門,在我們中間,你力氣最大,你當然應該在最下邊。”
他又對四眼哥說:“過來,爬到大頭的身上,你用你的左腳踩在他的左肩上,你用你的右腳踩在他的右肩上。”
大頭似乎明白了什麼:“這些年,我怎麼就沒有想到這一點呢?”
小家夥說:“很簡單,因為你、你們就沒有想到你們可以衝出這牢籠!”
他對長臂猿說:“現在該你爬到四眼哥的身上去了,你用你的左腳踩在他的左肩上,你用你的右腳踩在他的右肩上。”
等長臂猿爬到了四眼哥身上後,他對大夥說:“你們過來扶著大頭,大頭你扶著門慢慢站起來,慢慢站起來……”
大頭終於立直了身子,踩在他肩上的四眼哥也立直了身子。接下來,站在四眼哥肩上的長臂猿扶著鐵門,也立直了身子。
什麼也看不見,但所有的目光都投向門鎖所在的位置。
現在長臂猿開始試著隻用一隻手扶著鐵門,而慢慢將另一隻手伸向門鎖……
過了一會兒,就聽見長臂猿歎了一口氣:“夠不著……”
娃娃們打算走出的第一步,就受到了挫折。
黑暗裏裝滿了沉默。
這時,小家夥輕輕哼唱起昂揚而悲壯的“起義歌”:
醒來,
天生高貴的娃娃們!
起來,我們肩並肩投入戰鬥!
……
小家夥一邊哼唱著,一邊爬上大頭的身體。他的身體很輕,沒有使大頭感到增加了什麼重量。大頭感覺到小家夥在抱著他的胳膊往他的肩上爬上去時,似乎並不吃力,甚至還覺得有點兒輕鬆。
大頭也輕聲哼唱起來。
所有的娃娃隨著小家夥的歌聲移動,仿佛看到了他的攀緣。一個個都唱了起來,並且聲音越唱越大。
小家夥爬到了長臂猿的身上:“我希望你能在四眼哥的肩上站穩,然後用你的雙手托著我,將我送到門鎖旁……”
歌聲依然,但漸漸變小。
小家夥終於爬到了長臂猿的手掌裏。
長臂猿慢慢將小家夥向上舉起……
時間似乎停在了那兒。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黑暗裏響起“哢嚓”一聲,門打開了。
門正對著一條長長的過道,過道裏有風,隨著鎖被打開,風像久困在籠中的怪獸撲向了鐵門,鐵門被風一下吹開了,“咣當”一聲。
大頭、四眼哥、長臂猿被門擊倒在地,而小家夥卻在門被風猛地吹開的一刹那,用雙手緊緊地抓住了與門鎖相連的門把。
亮光,像被閘門閘住的水,隨著鐵門——閘的打開,“嘩啦啦”傾瀉到了一年四季都在黑暗中的半地下室裏。
娃娃們一時不能適應亮光,或轉過身去,或用雙手捂住眼睛。
“衝出去!”小家夥吊在門把上,大聲喊叫著。
隨即,一百多個娃娃,爭先恐後地沿著台階,往清澈的亮光撲去……
這是早晨八點鍾。
起義的隊伍沿著過道,一口氣衝進了布娃娃商店的鋪麵。
這是一個很大的鋪麵,有十多個架子,上麵擺放著的也都是布娃娃——是被馬林先生選中的布娃娃。
當時,這些布娃娃們還在睡夢中,忽地聽到歌聲和跑步聲,一個個都驚醒了。等他們完全醒來時,眼前的情景讓他們幾乎要呆掉了:怎麼這麼多布娃娃?他們都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架子上的布娃娃低頭看著地上的布娃娃,地上的布娃娃仰頭看著架子上的布娃娃。
架子上的布娃娃很快發現,地上的布娃娃一個個眼中都充滿了敵意,甚至是殺氣。他們的心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往後退去,將身子貼在架子的背板上。
地上的布娃娃們暫時放棄了對架子上的布娃娃們的注意,而沉浸到衝出黑暗之後的快樂中。
早晨的陽光,透過三麵牆壁上的六扇大窗,照到了櫃台前一塊很大的空白地麵。有風,窗外有樹,陽光透過搖曳的樹枝投照進來時,在不停地晃動,就如蕩漾的水波,娃娃們被這樣的陽光搞得有點兒迷醉。他們的身子情不自禁地搖晃著,仿佛此刻乘坐一隻大船,正漂流在寧靜的河麵上。
陽光多麼的迷人,又是多麼的珍貴。
陽光下,娃娃們開始互相打量自己。漫長而深厚的黑暗裏,他們雖然一起生活了很久,但,他們彼此從未真正地看清楚過對方。偶爾一次從門縫裏閃進的亮光,使長久渴望亮光的他們,將注意力高度集中在那一刻就會消逝的亮光上,根本無暇顧及打量身邊的同伴們。
現在,他們終於可以好好地、仔細地打量同伴們了。
在他們的目光裏,所有的同伴都是這個世界上最棒的娃娃。女娃娃們漂亮,男娃娃們英俊,一些不能以“漂亮”和“英俊”這樣的標準去衡量的娃娃,不是俏皮可愛,就是天真爛漫得讓人疼愛,恨不能在他們的麵頰上親上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