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小妹看到了藍光,藏在大頭的身後瑟瑟發抖。
藍光大約有四五對,但因為頻繁地錯動,仿佛有很多似的。
早已經被老鼠咬傷的大頭安慰著蝴蝶小妹:“別怕別怕!”
藍光在向娃娃們移動過來。
一直處於驚恐的小家夥處在人群的最前麵。他想掉頭鑽進人群,但人群早形成一堵結實的牆,使他根本無法鑽進去。突然地,他反而不怕了,掉轉身去,無所畏懼地麵對著鼠群。
當鼠群馬上就要逼近到他眼前時,他居然吼叫起來:“啊!——”
沒有一個娃娃會想到,這個體形最小最小的小家夥竟然發出那樣威武凶猛的吼叫聲。
藍光忽地都熄滅了——老鼠們倉皇掉頭,都呼嚕嚕鑽進了鼠洞。
小家夥還在吼叫著,並且一步一步向牆根走去。
這一情景,使娃娃們都很振奮。在小家夥的吼叫聲中,他們都挺直了腰杆。
小家夥連他自己都沒想到他能發出如此震撼的吼叫聲。老鼠都逃回了洞裏,但他依然吼叫著。這吼叫聲使他感到自己十分強大,甚至威猛無比!
他很喜歡這種感覺。
終於安靜下來之後,小家夥對娃娃們說:“沒有什麼害怕的,他們再敢出來,我們就一起吼叫!”
當鼠群再一次出洞,黑暗中再一次毫無規則地錯動著藍幽幽的亮光時,在小家夥的帶領下,全體娃娃都吼叫了起來。
那吼叫聲猶如狂風和雷鳴。
藍幽幽的光,仿佛遭到了颶風,忽然又都熄滅了。
一天一天過去了,小家夥終於明白了自己為什麼被丟棄在這黑暗的地下室裏。他默默地哭了很久很久。當他聽說大頭他們已經在這裏待了許多年之後,他像其他娃娃一樣,也開始了昏睡。
也不知道睡了多少日子,他終於醒來。
醒來後,他盤腿坐在地上。
他的周圍,是粗細高低不一的鼾聲。在這鼾聲裏,不時地會有一聲長長的歎息。他還聽到哭聲,睡夢中的哭聲。他猜測著,這抽抽泣泣的哭聲來自蝴蝶小妹。
小家夥沒有再睡。
他醒著,一直醒著,一天一天地醒著。
這一天,不知是在什麼時候——白天?黑夜?他無法判斷。他站了起來,他差一點兒摔倒,因為他雙腿發麻。他搖晃了幾下,終於站住了。
他大聲地說:“醒來吧!”
不知道有沒有娃娃醒來。
他更加大聲地說:“醒來吧!你們一個個都醒來吧!”
他又吼叫起來。
所有的娃娃都醒來了。
小家夥對娃娃們說:“我們要起義!”
他的口氣十分冷峻。
“我們必須起義!”
娃娃們要麼還沒有清醒,要麼,一時無法聽明白小家夥的意思,都不吭聲。
“老鼠們一定還會來的。他們總有一天會明白,我們的吼叫是毫無意義的。
“我們根本無法戰勝他們,等待我們的就隻有被撕咬,是毀滅,是死亡!”
小家夥覺得自己在長高,覺得自己是一座山。感覺裏,所有的娃娃都在他的俯視之下。
“起義!”黑暗中,小家夥揮動著拳頭。
娃娃們都已醒來,並且都很清醒,仿佛都站在清涼的秋風裏。他們並不能看到小家夥,但都仿佛看到了他堅定而結實的拳頭在空中揮舞著。
“起義,不僅是因為老鼠將會給我們帶來滅頂之災,更是因為我們一個個都是布娃娃!”小家夥讓所有的布娃娃聽到了他們從未想到過的思想,“我們是布娃娃!我們被創造出來,是為了陪伴我們的主人——不同的主人。也許是一個出生不久的小孩子,也許是一個四五歲的女孩,也許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奶奶,也許他們中的某一個,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他或她,不久可能會永遠離開這個世界……陪伴他們,是我們的責任,也是我們的權利。也許,我們中間的一個,會因為主人周遊世界,他也周遊世界。也許我們中間的一個因為主人每天晚上要聽他的媽媽講故事,他也跟著聽了一個個優美而動人的故事——不,也許是主人自己就有許多故事。他樂意在每天晚上說給我們中間的一個聽。享受快樂,享受幸福,也是我們的權利。誰都不可以剝奪我們的權利!……”
娃娃們在靜靜地聽著。
“我們必須起義!”小家夥斬釘截鐵地說。
“起義!”大頭說。
“起義!”那個胳膊很長,被娃娃們叫作“長臂猿”的娃娃說。
不一會兒,黑暗中群情激奮。“起義”的吼叫聲,在黑暗中回響著。
那時,這座城市還在深夜中。
這是一座港口城市。不遠處的海麵上,一艘巨輪鳴響著汽笛。沉悶而悠長的汽笛聲,穿過黑暗與濃霧,顫顫抖抖地傳送到正在沉睡中的城市……
有一個戴眼鏡的布娃娃,在黑暗中已待了五年了。他是所有布娃娃中最有才情的娃娃。他不僅會寫詩,還會作曲。娃娃們都叫他“四眼哥”。
大部分時間裏,四眼哥都是沉默的。他獨自坐在角落裏,心裏並不特別焦慮和悲傷,也許他已看清自己的命運:他將在這無底的黑暗裏了結一生。坐在那裏,他用詩和歌打發著看不見的流動的光陰。通常情況下,他並不發聲。他隻在心裏輕輕地唱,輕輕地吟誦。當他偶爾出聲吟誦他的詩歌,或是放開喉嚨歌唱時,所有的娃娃都會在一片靜穆中用心地聽著。無論是他的詩還是歌,都會打動所有的娃娃。他們會在吟誦和歌唱聲中淚水盈眶。而蝴蝶小妹甚至可能會放聲大哭。
當娃娃們在小家夥的號召和鼓動下準備起義時,四眼哥開始在心中作詞譜曲,他覺得他們應當有一首起義的歌,在心中反複吟唱了數遍之後,他終於在黑暗中唱了起來——
醒來,
天生高貴的娃娃們!
起來,
我們肩並肩投入戰鬥!
打開黑暗之門,
我們要像飛蛾一般,
撲向光明!
我們已在死亡的門口,
沒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