綻放是花兒的最高榮譽。愛花的是勝利者,花兒的勝利在於盛開。“美”的中間隱藏著不可把握的、甘美而神秘的真實,與我們的靈魂保持著無可描述的聯係。我們對它的感知是甜蜜、凝重而明亮的。我們內心世界的人成長起來,富於色彩和情感。我們的軀殼在色彩和情感中與之融為一體——這叫作愛。

詩人的工作是以“愛”亢奮人的知覺,把人從蒙昧中喚醒。胸懷寬廣、目光深邃,擁有雋永、高潔、自由,時時處處擁抱人的心靈的詩人,被譽為大詩人。世世代代,各國文學藝術的寶庫裏,創造並儲存著愛的財富。世界上一個國家的群眾愛戴哪一個人,瀏覽一下這個國家的文學作品,便一清二楚了,愛是評判人的標準。

我已經抵達人生旅途的最後一站。我希望,想要對我有所了解的人,目前起碼已經知道,我不曾出生在衰朽的世界,我看到的一切,未使我的雙目感到疲倦,我沒有發現奇跡的末端。無始往昔的未聞的福音,環圍著世界,對著無盡未來轟響,激起我心魂的共鳴,我仿佛千秋萬世聆聽過這宇宙的梵音。季節的天使以奇麗的色彩裝點太陽係邊緣微小的綠色地球,我的心沐浴著灌頂大禮的聖水,一向毫不懈怠地參加這愛撫的儀式。每日迎著朝霞,踏著暮色,我靜立著,品味著《奧義書》的詩行:你富麗的形象,映入我的眼簾。我努力感知的宏大的存在(指創造大神梵天。),以親緣的紐帶維係萬物。他的歡悅中,古今顯露的無數形象,使我的心喜不自禁說道:天地間翻湧著生命的浪濤。無關緊要的物象,也興奮地吸引我們。富於這奇跡的奧義的他(指梵天,作者認為梵天無處不在。),在人心裏完美著人,我們因而不嘲諷甘願受苦的犧牲精神是自殺的瘋狂。

我父親領悟的《奧義書》的第一句詩行,一次次充填新的含義,在我的腦海中縈繞。我一次次對自己說:為收下自行來到你身邊的東西而高興。永不脫離你周圍的環境,切莫好高騖遠!這對於詩歌創作至關重要。欲望像蜘蛛的絲網,纏住誰,誰必然疲憊、衰頹。因為欲望使他脫離整個社會,把他限製在它窄小的界限內,不多時像落花一樣凋枯。高尚的文學,救藝術享受於貪婪,救美於卑汙,救靈魂於功利主義的樊籠。色欲驅使魔王羅波那將悉多囚禁在深宮(典出印度史詩《羅摩衍那》,王子羅摩被流放,與妻子悉多在森林中居住14年。悉多曾被魔王羅波那劫走。)。羅摩的摯愛容悉多自由地住在森林中的茅屋裏,顯露她的真貌。在愛情麵前,人體美妙絕倫;在色欲麵前,人體是一堆肉。

我在人生不同階段的不同條件下從事文學創作。小時候開始寫作時,自己不認識自己。我的作品肯定摻有應該刪除的雜蕪。我希望,剔除糟粕,剩下的精華響亮地宣告:我愛人世,我追求高尚,我企求在至善麵前自我奉獻的自由;我堅信時時與平民息息相通的偉人具有人的真實。我跨越始於兒時的執著的文學探索的界限,盡量為那偉人收集勞作的供養和犧牲的祭品,在身外或許受到阻撓,內心卻一向順利。我來到地球這個聖地,這裏所有國家、民族和流年的中心端坐著民神。我的驕傲在他祭壇下的幽暗處。我至今為消除等級觀念做艱苦的努力。

如果我最幽秘的性格本相和求索超越了我的一切平庸,表露在我的作品裏,散布了歡愉,那我期望得到的回報是敬重,僅此而已。願此話銘記在我心頭:我贏得許多人的真誠友情,盡管我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他們了解我的一生,了解我的理想、我的收獲、我的給予,了解我並不完美的一生中不間斷的奮鬥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