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荻斯的好友阿吉德·庫瑪爾是個稱職的高級教師。在英國文學和哲學領域,他具有的廣博知識,任學生隨意采擷。學生聽他講課,品嚐到上等的文學趣味。學生年紀小,接受能力有限,可他從不自詡資深位高,嫌棄他們。他不像沙荻斯那樣漠視貧苦,卻也能接受清貧的現實。建造學校的大廈,他無疑是個技術嫻熟的建築師。
我的朋友穆希德昌德拉·森也在我校工作過一段時間。他曾在大學任要職,放棄那兒的名譽地位,他心甘情願地到與其知名度不相符的基層小學任教。教書是他的癖好,給了他無窮樂趣。不久,他與世長辭,過早地結束了教學生涯。他看重人生的意義,在金錢方麵慷慨大方。初次見麵,他盛讚我校的宗旨,對我是極大的鼓舞。臨別時他說:“倘能到貴校執教,鄙人不勝榮幸。無奈公務纏身,隻得聊表心意了。”說罷,把一個紙包塞給我。他走後,我拆開一看,是一張一千盧比的支票——他監考的全部報酬。這並非最後一筆捐款,後來他象征性地拿一點薪金,月月資助學校。
與上述幾位老師相比,南德拉爾較晚登上聖蒂尼克坦學校的講台。這位才華橫溢的畫家與年齡參差不齊的學生的友誼,令人感動。他的奉獻精神體現於教課,更體現於樂善好施。他是患病的、失去親人悲痛欲絕的貧苦學生的貼心人。上他圖畫課的學生,個個是幸運兒。
之後,各種人才、各國友人薈萃聖蒂尼克坦,按照能力和特長,為學校的建設提供充足的材料。學校在新時代的鼓勵下,展示常新的姿態,與時代同步前進,保持著旺盛的生命力。
二
在我看來,聖蒂尼克坦仍然充滿淨修林的氣息。小時候,我和先父曾在這兒度過一段時光。我目睹他滿心喜悅地使自己的心與大千世界、與至上靈魂(至上靈魂和本段中的充實世界者,指梵天。)相關聯,在生活中感知了真實。我真切地感到,他的體悟不是外在之物。夜裏兩點,在綴滿繁星的夜空下,他坐在空蕩蕩的屋頂上,沉入冥想,在內心汲取甘露。每天他坐在祭壇下,以生命之觴暢飲瓊漿玉液。從現世的情景中,體悟充實世界者,這在先父生活中,是可觀的實事。我覺得,把學生帶到先父的修行之地聖蒂尼克坦,和他們朝夕相處,把自己能給予的一切全給他們,之後就不用我多操心了。大自然充實他們的心靈,消除他們的匱乏。每個人心中,或多或少有與自然溝通的渴望。應當設法滿足這種渴望,為人提供被剝奪的與自然接觸的機會。
當時誌同道合者屈指可數。波羅蒙邦達卜·烏巴塔亞先生欣賞我的為人,尊重我的誌向,主動前來助我一臂之力,對我說:“你教書不是內行,讓我來教吧。”於是我主管學生的生活,另外,為他們編故事,講故事。一天又一天,我添油加醋,把一個個小故事抻得很長,六七天才講完。我擅長隨口編故事,編的許多故事後來編入短篇小說集中。我安排豐富多彩的活動,如戲劇表演、聽故事、唱歌、閱讀改寫本《羅摩衍那》和《摩訶婆羅多》,等等,讓孩子們的童心充滿靈氣。
我深知,確保孩子的心路朝正確方向延伸,培養他們健康的人生觀,是一項重大責任。孩子出生在如此浩大的世界、如此宏大的人類社會之中,繼承了一份豐厚遺產,為此,一定要矯正好他們的心靈航標。在印度的艱難歲月,謀求一官半職成了許多人學習的最終目的,從而失去了與世界建立愉悅關係、分享世界財富的機會。作為一個人,應當認清自己的權利。既要與自然保持心靈的和諧,也要融入廣大的人類世界。
建校的時候,我首先想到,要將學生的生活從精神虛弱和膽怯中解救出來。印度的恒河從崇山峻嶺中奔騰而出,流過一個個地區;兩岸的居民舀水飲用,做好家中重要或普通的事情。同樣,聖潔的知識之河,流出高尚的人心,流向無限,流向東方、西方,流向各個方向;我們不會在狹隘利益的範圍內築壩,攔截河水,獨自欣賞。但在它使人們的生活趨於完滿,並顯露宏大的世界形象之地,我們沉浸於它的水中,得以純潔,得以淨化。
三
學校目前的景象清晰地呈現在眼前——學生宿舍、教學樓館、圖書館、招待所,一切的一切,和夢境一樣。我暗自問自己:這所學校是怎樣起步的,最後結局會怎樣呢?最令人驚奇的是,完全不適合搞教育的一個人——請你們別以為這是虛偽的謙虛——老天爺竟讓他做成了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