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築了仙閣,
為你寫優美的詩篇。
從那時起,關於我的作品,詩歌評論家中間響起了一種聲音:我是一個用支離破碎的韻律和晦澀的語言寫詩的詩人。我寫的每一行詩影影綽綽、如煙似霧。那時,不管他們的批評我聽了多麼不悅耳,倒也並非沒有根據。事實上,那些詩裏沒有現實世界的牢固基石。小時候,我這個遠離外界的人,是在一個小圈子裏長大的,我從哪裏擷取創作的素材?
但是,叫我無法接受的是,他們在評論我的詩朦朧難懂時,公開或隱晦地諷刺我是在追求時髦。視力很好的人,看到哪位青年戴眼鏡,經常大為惱火,心裏猜度:他把眼鏡當首飾使用哩!說可憐的年輕人視力不佳,這樣的指責也許是可以接受的,但說他假裝看不清東西,就太過分了。
正如不能說銀河是遠離創造之物,因為它是創造的特殊狀態中的真實,指責詩的朦朧是欺騙,把它拋到一邊,是對詩歌文學一個真實的蔑視。在某種情況下,人心中產生的衝動,或是無從傾吐的痛楚,或是模糊的焦灼。它是人性中的真實,我們豈能把它的流露說成是怪誕呢!硬說這類詩是無本之木是不正確的,不過它有無藝術價值,是可以爭論的。說它沒有一點兒價值,難道不是言過其實了嗎?因為人通過詩的語言傾訴胸臆。人心的某種狀態的某種情感在作品中表達出來,是會被人收藏的,不表達出來,則會被拋棄。所以,努力袒露心中難以言說的激情,不是罪過,一切罪過應歸於不去袒露的懶惰。
大凡人有“兩重性”。在外界的事件和外界的生活中的全部思考和情緒的後麵蟄居著的人,我們難以深刻地了解,甚至被我們遺忘,但是我們不能消滅生活中他的存在。當他的心聲與外界不合拍——兩者的和諧不完美、不完善時,這位躲在內心深處的人受著痛苦的折磨,也使人性非常難受。我們不能賦予這種痛苦一個特殊的名字,它是無法描述的,所以它悲泣時的話語肯定是含糊不清的,無意義的拖腔帶調的成分,大大多於有意義的語句。
《暮歌集》中力圖表現的愁苦悲戚,其真實的根由在內心的奧秘之中。當時,生活使出渾身解數,也不能抵達一生應有的和諧之處。如同睡眠中昏沉的知覺與噩夢搏鬥,拚命想蘇醒一樣,人內在的存在,艱苦地戰鬥著,以衝破外界一張張複雜之網,拯救自己。內心最幽深的無從目睹的地方,那段戰鬥的曆史,以模糊的語言,表現在《暮歌集》中。
在所有的創造中進行著兩股力量的對抗,詩歌創造也不例外。不和諧過量的地方,或者和諧已經完善的地方,或許就寫不出詩歌了。在痛苦穿過不和諧,奮力貼近和諧,表現和諧的地方,詩衝出堵塞的笛孔,像呼吸那樣,與曲調一起飄蕩。
《暮歌集》問世,產房裏未敲鑼打鼓地慶祝,但這並不意味著無人喜歡它。我在另一篇文章中寫道:羅梅斯·達塔的長女舉行婚禮,般吉姆(般吉姆(1838—1894),孟加拉近代文學創始人之一。)先生立在廳堂門口,羅梅斯·達塔先生上前為他戴花環的時候,我恰巧走到門口。他把花環取下掛在我的脖子上,和藹地說:“美麗的花環應當給這個年輕人。羅梅斯,您讀過他的《暮歌集》嗎?”羅梅斯搖搖頭:“沒有。”於是,般吉姆先生就《暮歌集》的某些篇什談了頗有見地的看法,對我來說,那是一種獎勵。
我築了仙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