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馬普爾小姐的故事(3 / 3)

“我想是從那時候起,”馬普爾小姐說,“我掌握了情況。我得出結論,她被殺的原因有三。我聽說過關於拉斐爾先生的兒子的故事,一個少年犯,有犯罪前科,等等。但所有這些都不能證明他是個殺人犯或者有可能是個殺人犯。所有的證據都對他不利,不用說,任何人都會認為是他殺了那個叫維裏蒂·亨特的女孩兒。但是布拉巴宗副主教又將這件事推向了另一個高潮。他認識那兩個年輕人,他們找過他,告訴他他們想結婚。他決定為他們主持婚禮。布拉巴宗副主教不認為那是一場明智的婚禮,但如果他們確實深愛彼此,那麼婚姻就是合理的。女孩兒愛著男孩兒,男孩兒說那是真愛,如同她的名字一樣。雖然那個男孩兒在男女關係上名聲很壞,但他此時真心愛著這個女孩兒,真心對她,並在努力改正那些邪惡的習慣。副主教對此並不樂觀,我想,他並不相信他們會有幸福的婚姻生活,但他認為這場婚禮是必要的。必要,是因為如果你愛得夠深,就要付出代價,就算這個代價令人失望,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是不幸的。但有一件事我確定無疑:毀容並砸碎頭顱,並不是一個真愛女孩兒的少年會做的。這不像性侵犯。我接受了副主教關於這個問題的看法。我也知道我已經找到了正確的線索,那就是伊麗莎白·坦普爾給我的線索。她說過,維裏蒂的死因是愛情——這世界上最可怕的詞語之一。

“那麼,一切就非常清晰了,”馬普爾小姐說,“我想我已經弄明白一段時間了。之前有些小事還不確定,如今都嚴絲合縫了。她們符合伊麗莎白所說的話,即維裏蒂的死因。她最開始用的詞是‘愛情’,然後又說‘愛情是最可怕的詞’。所有這些都清楚地反映出克洛蒂爾德對那個女孩兒有一種壓倒性的愛。小時候女孩兒當她是英雄般地崇拜著、依賴著,但等她長大一些,她的天性本能便開始發揮作用。她想要愛情,想要自由地戀愛,想要結婚、生子。然後,那個男孩兒出現了。她知道他不多麼可靠,知道他被人稱作壞蛋,但是,”馬普爾小姐的語調極為平靜,“這並沒能讓女孩兒放棄那個男孩兒。沒有。女孩子們都喜歡壞蛋,她們一向如此。她們愛上壞蛋,並堅信可以改變他們。在我年輕那會兒,那些善良踏實可靠的好丈夫總會說:‘像姐妹那樣對她們根本不能讓她們滿意。’維裏蒂愛上了邁克爾·拉斐爾,而邁克爾·拉斐爾也準備洗心革麵,跟這個女孩兒結婚,並保證再也不會看別的女孩兒一眼。我不會說他們會一生幸福之類的話,但就像副主教言之鑿鑿地說過的那樣,那是真正的愛情,因此他們才會計劃結婚。而我認為,維裏蒂給伊麗莎白寫了信,告訴她自己要嫁給邁克爾·拉斐爾了。之所以要秘密成婚,我想是出於維裏蒂已經意識到她的做法本質上等同於私奔。她要從那種她再也不想過的生活中逃離出來,從一個她很愛、但跟她愛邁克爾的方式不同的人身邊逃離出來。她不會得到允許,他們的道路將困難重重。於是,就像其他年輕人那樣,他們決定私奔。他們不需要逃到格雷特納·格林① ,因為他們的年齡完全可以結婚了。所以她請布拉巴宗副主教——一個信任她的真正的老朋友——幫忙。婚禮安排好了,日期、時間,甚至他們也許還偷偷帶來了婚禮要穿的服裝。毋庸置疑,他們要先在某個地點碰頭,我想他去了那兒,但是她沒去。他等啊等,極力猜測她為什麼沒來。我想也許他收到了一張字條,也可能是一封信,模仿她的筆跡,說她改變了主意,一切都已過去,她要離開一段時間以便忘記此事。我不知道。我認為他壓根兒想不出她沒來的真正原因,不明白為什麼她沒說隻言片語。他完全不會想到,那個時候她已經被殘忍地,可以說幾近瘋狂地殺害了。克洛蒂爾德不想失去她所愛的人,不想讓她離開,不想讓她投向那個她討厭、憎恨的年輕人的懷抱。她要用自己的方式留住維裏蒂。但我無法相信——我的確不能相信她會勒死她,然後再毀容。我認為她不會狠心這麼做的。我認為,她重新堆砌了倒下來的溫室磚頭,再往上麵蓋上泥土、草皮。可能給那個女孩兒喝下了一杯放有大量安眠藥的飲料,就像希臘傳統的方式。一杯毒芹——也可能是別的什麼。她把女孩兒埋在了花園裏,在上麵堆上磚頭,鋪上土和草皮——”

“其他兩姐妹對此懷疑過嗎?”

“那時候格林太太不在,她丈夫還沒有去世,他們仍在國外。但安西婭在那兒。我認為安西婭確實知道一些事。我覺得起初她並沒有懷疑那兒埋著人,但她知道克洛蒂爾德占據了花園盡頭那片美麗的地方,將開花的灌木種在凸起的小土堆上。我想,也許她漸漸明白了真相。而克洛蒂爾德,既然已經產生了邪惡之心,並犯下罪行,臣服於邪惡,那麼接下來自然無所顧忌了。我認為她很欣賞自己的計劃。對一個淘氣而性感的鄉下姑娘來說,她很有影響力。那個姑娘,諾拉,時不時會來這兒沾點小便宜,我認為安排一天帶她去野餐或者做個遠途旅行——三四十英裏——是很簡單的事。她事先選定了地點,勒死了那個女孩兒,毀了她的容,然後把她藏在泥土、樹葉和樹枝下麵。有誰會懷疑她呢?她在屍體旁邊放下維裏蒂的手提包、維裏蒂常戴的項鏈,還有可能把維裏蒂的衣服穿在了她的身上。她希望短時間內這樁罪行不會暴露,與此同時,她四處散播,說有人看見諾拉·布羅德坐在邁克爾的車上跟他一起出去了。也許她還造謠說由於邁克爾背叛了維裏蒂,導致兩人解除了婚約。她可能什麼話都說盡了,我想,她對自己所說的每句話都甚為得意。這個喪失了靈魂的可憐人。”

“您為什麼說她是喪失了靈魂的可憐人,馬普爾小姐?”

“因為,”馬普爾小姐說,“我認為,這段日子——到現在有十年了——沒人像克洛蒂爾德那樣,忍受著巨大的痛苦,永遠生活在悲傷之中。您知道,她不得不跟她生活在一起。她留下了維裏蒂,把她留在了‘舊園’,留在了花園裏——永遠地。一開始她沒有意識到那意味著什麼。她強烈地渴望那個女孩能再次活過來。我不認為她有過悔意,我認為她從未感到平靜,她隻有痛苦——年複一年的痛苦。而現在我才明白伊麗莎白·坦普爾的意思。愛情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它能引發邪惡,也能成為一種最邪惡的東西。克洛蒂爾德不得不一天天、一年年地跟邪惡生活在一起。您知道,安西婭總是很害怕。我認為,漸漸地,她對克洛蒂爾德的行徑知道得更為清楚了,並且認為克洛蒂爾德知道她知道了。她擔心克洛蒂爾德會做出什麼事來。克洛蒂爾德把那個包裹給安西婭,讓她寄走。她還跟我說了一些安西婭的事,說她精神有些問題,如果受到迫害或心生嫉妒,也許會做出什麼事來。我想,沒錯,在不久的將來,安西婭很可能會出什麼事,可能是因為受到良心的譴責而自殺——”

“而你還在為那個女人而難過?”安德魯爵士問,“致命的罪惡如同癌症——一個腫瘤。它能帶來痛苦。”

“當然。”馬普爾小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