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情如含笑飲砒霜
天堂地獄,阡陌罅間,悠悠鬼神,芸芸眾生,可有誰能拯救我?
——
午夜航行的遊輪,飄蕩在墨藍色的水天之間。
窗外寒風蕭瑟,碎雪如花。
屋內白綾飄飛,燒紙味混雜著歡好後的氣息。
所有謎底被揭曉以前,我不知道在霧氣氤氳的窗前,扭頭呆呆望著紀河,看了多久。
隻覺得腳下仿佛突然陷落的沼澤,軟綿綿地使不上力氣。
各種複雜的情緒,一起湧上來,堵在喉嚨裏,哽咽得連呼吸都困難,抽泣得直打嗝。
世界像被抽空了全部的色彩和聲響。
剩下的所有鏡頭,像極了一幕幕黑白默片。
隔著波濤洶湧的模糊淚幕,打上一層柔光。
我看見紀河背後忘了關門的浴室裏,擺著他舞娘母親的遺像,瓷磚牆上,用泛黑的膿血寫滿了淺淡模糊的對不起——表明他對於娶我、對於愛上我,覺得愧對他母親。
我看見紀河捧起我的臉,遮擋住我的視線,擠出開滿山穀的罌粟花般招搖迷人的笑,吻去我滿臉放肆撒野的淚濤——表明他願意放下恩怨和仇恨,竭盡所能討我歡心。
我看見紀河摸索著彎腰撿起地上的西服,從口袋裏掏出一條項鏈,用文著花臂刺青的胳膊,撩開我的頭發,繞到我的脖子後麵,將三把鑲著鑽的鉑金鑰匙,叮叮當當掛在我布滿紅痕的鎖骨——表明這也是他為我準備的驚喜。
一雙眼睛,一直跟著他,幾次話要出口,都因為腦子太亂,不曉得該說什麼。
隻有目光,始終黏在他身上,收不回來。
還有眼淚,隨雪花,不聽話地持續落下。
“怎麼還哭呢?人家隻是想去浴室冷靜冷靜,出來再慢慢跟你說。沒想到一會兒沒照顧到,你就自己發現了。既然這樣,我現在就把一切都原原本本告訴你。”
額頭不知何時磕出泛紫淤青的紀河,又被我哭懵逼了,極盡撒嬌討好之能,眼眶通紅地訕笑著,打斷我的思緒,把我帶到懷裏,攬回床上,點起一支煙,摟著我的肩膀。
滿身洗不淨的酒氣,朝我湧過來。
煙頭的火星,隨餘溫,閃了兩閃。
他騰出手,指尖流連在那串鑰匙上,來回描摹,額角青筋隱現。
聲音帶著某種類似哽咽的沙啞,低而克製,仿佛攫著細碎而不易察覺的隱忍痛楚,唏噓嗟歎一般,淡淡地說:“其實,都是這串鑰匙惹的禍,而且還要追溯到你外公和我爺爺的發家史……”
“別說了!”
預感到紀河即將吐露的真相,會帶給我們更大的痛苦,我帶著哭腔皺眉推開他,製止了也許幾天幾夜都講不完的故事。
因為,我知道,紀河雲淡風輕的邪氣外表下,藏著一份比林川憶更隱忍克製的愛,一段被遺忘的童年,一顆受傷的心。
我更知道,過往刺心,記憶傷人。
我們的誤會,太久,太遠,太深,太亂,太過錯綜複雜。
我們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去爭吵,冷戰,誤會,懷疑。
我不想再把時間浪費在冗長乏味的回憶裏。
我不想再做永遠隻活在過去裏的膽小鬼了。
我隻想抓緊珍惜我們的現在,盡早開始我們的未來。
郗語默說得對,人太脆弱,注定會不停錯過。
放下恐懼,才是真的強大。
可這一嗓子吼得太凶,紀河以為我還在生氣,急忙抓著那串鑰匙,含混地叼著煙,痞痞地翹起左邊嘴角,指天誓日:“人家一會兒說的要有半個字假話,癌症複發,當場暴斃。”
“你他媽再敢發這種毒誓,信不信本公主弄死你?”
“你就不好奇麼?”
“你不想說,我就不好奇!我更想做你想做的事!”
我哭喊著,篤定搖頭,無比認真地盯住他的眼睛,急切地用眼神表明,哪怕他想帶我冬泳,我都樂意。
畢竟,紀河完全可以用威脅、爭吵或者滾床單,來表達他直接熾熱的感情,一意孤行地占有我的身體、心靈和思想,把他的愛描述成將我保護在他的羽翼下,打著為我好的旗號,繼續欺瞞我,強迫我,控製我。
而他,卻選擇了開誠布公,決定將控製權交到我手上。
他像相信自己一樣相信我,完全把我當做他的一部分,幾乎願意為我付出全部。
隻要能博我一笑,任何事他都會去做。
現在是時候,輪到我來回應他的愛了。
顯然沒料到,一向以自我為中心的本公主,會在意他的想法,紀河明顯愣了下,一雙桃花眼,不自覺詫異地瞪大。
意識到自己曾經把他傷得太深,這點小事,居然都能讓他受寵若驚,我苦惱地閉起眼睛,吸著鼻子,故作不耐煩地悠悠歎了口氣:“本公主已經不懷疑你了。”
紀河還是笑,有些自嘲的嗤笑,捏著煙在薄唇間吸了一口:“這會兒風花雪月的氣氛,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想做的事,不就是再來一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