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模糊的視線中,我眼看著自己越升越高,凇城越走越遠,地麵那些水晶城堡般的建築,仿佛一路坍塌,徹底淪為廢墟。
落地後,林川憶也曾經在我初到東京收獲的第一封信裏說過,覺得那一刻走進安檢門的我,像是被一張血盆大口吞噬了。
一同被吞噬的,還有整座凇城的所有聲響。
我很想回信給他,告訴他,靠近他之後,我世界裏的一切,都變得微妙又美好。
我看見我的天空,閃耀著奇妙瑰麗的色澤,所有陰霾都在他的陪伴下逐漸散去。
我們單純地彼此溫暖著,彼此快樂著。
可惜,我們共同的溫暖和快樂,總是無法長久地維係。
就像我收到過他五百多封信,卻從來沒有回過他一封。
就像我明明曾經對他那麼糾結,那麼放不下,三天後,卻要轟轟烈烈地揣著夾雜忐忑的幸福,嫁給紀河。
這是我的罪。
這是我的孽。
我們的一生,是彼此的大罪。
時隔多年,我再被黑,隻不過是命運小小的懲罰。
記憶繞了一圈,終於回到最初開始的地方,嚴絲合縫地重疊在一起。
當往事的烈火,燒成灰燼,戛然而止,我又在煩人的醫院裏醒來了。
11月9號淩晨。
又一個夢醒時分。
窗外有沙沙的雨聲。
像貪吃的肉蟲,在悄悄蠕動著,蠶食什麼,旺盛且持續。
清涼的微光下,朦朧的視野裏,床邊熟悉的輪廓,從模糊的剪影,漸漸變成紀河清晰而深刻的眉目。
顯然熬了一整夜,他麵頰蒼白起皮,嘴唇幹裂得毫無半分血色,眼眶微紅發青,眼頭甚至掛著眼屎。
姿態狼狽又高傲,見我轉醒,猛地輕輕探過頭,下巴到脖頸間迸出一條倔強的曲線,精致,也脆弱。
視線相撞的那一秒,我立刻準確無誤地記起了,自己為什麼會在醫院——
微博上說,錄節目那天,蘇荷誤服了摻雜水銀的星空雞尾酒,半夜被送去搶救了。
而這個消息,不知為何,伴隨大量被惡意剪輯的錄音,一同流出,鬧得人盡皆知。
我莫名其妙成了毒害臨盆孕婦的凶手。
網友不僅懷疑顏洛嗓子的問題,也是被我投毒,還挖出了**年前的舊事,認定我是潑胡薪羽硫酸、砍傷尹恩賜、害選秀評委車禍癱瘓、謀殺吳媽的凶手,對我這個“殺人犯”,不遺餘力地進行著“滾出娛樂圈”的道德審判。
許多年前就經曆過相同的網絡暴力,有了抵抗力,我並不是太在意。
我最怕的,是紀河不相信我。
我怕他也認為我做了那些事。
我怕,他也覺得,我不愛他。
畢竟,那段廣為流傳的錄音裏,我親口問過顏洛:“他……那麼爛,你為什麼要搶?”
我親口問過顏洛:“你怎麼知道,我是真心……愛紀河?你又怎麼知道,我沒有利用紀河的愛?”
斷章取義被剪掉的部分,紀河沒有聽過。
我甚至害怕,他會覺得,我阻撓郗語默跟沅虹瑋的婚外戀,是因為我真的“愛”郗語默。
於是,我一動不動地看著他,不敢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