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說是做飯,我頂多打打下手,湊合著洗洗菜、摘摘菜。
以前在東京,每天回公寓,紀河都像現在這樣,係著圍裙,擼著袖管,遊刃有餘地切墩掌勺。
我偶爾看到他如魚得水的繁忙身影,會大發慈悲,問他要不要幫忙。
雖然,那時他總會萬分寵溺地對我笑笑,讓我乖乖等著,多吃幾碗。
我依舊常常以此為借口,圍在他身邊轉。
時間久了,廚房裏這些簡單的小活,我竟慢慢熟悉了下來。
今天幫他,也完全不至於手忙腳亂。
紀河十分嫻熟地穿梭在料理台間,有時會詭異地抬眸偷偷望我一眼,感動得似乎要落淚一般。
我全程裝作沒發現,心裏卻不由暗暗感慨基因的強大。
因為,紀河認真看我時,眼神幾乎與林叔叔如出一轍。
那天紀河做了最拿手的幾道菜。
席間林叔叔樂得臉頰紅潤,吃了足足三大碗,一個勁兒毫不忌諱地誇讚紀河的廚藝,看紀河不怎麼動筷,還不停往紀河碗裏夾菜,一會兒問他身高,一會兒問他體重。
聽說紀河1米92,居然隻有71公斤以後,林叔叔心疼得連忙又夾了一大塊紅燒肉給他:“快,多吃肉。減肥是姑娘們的事,男人胖點才好,你太瘦了。”
連我這個萬千寵愛的小公主都被忽略了,林川憶怎麼可能不介意,冷悠悠地來了句:“爸,我看您和紀總監這麼投緣,不如認他當幹兒子?我也多了個兄弟。”
我心瞬間咯噔一下,臉都綠了。
甚至不免有些懷疑:林川憶會不會知道紀河的身份,隻是為了獨占家產討好羅琳,利用我阻止紀河同林叔叔相認,才把我送到紀河身邊,而不是單純希望我幸福。
可終歸不願把林川憶想得太過不堪。
我還是甩甩頭,挽著林叔叔,嘟嘴發嗲裝可愛:“開什麼玩笑?林叔叔是我的,誰都不準搶。”
林叔叔就笑,叫我小纏人精,然後,夾一塊肉喂到我嘴裏。
我一口吞下。
認幹兒子的事,便自此作罷。
我不知道,是不是感情的世界,也總是這樣。
唯有毫無保留地愛過,才能結結實實地去恨。
假如愛得不夠深,愛得太謹慎,愛得有虧欠,無論對方多對不起自己,都沒法恨得理直氣壯。
比如我……
當初為了獲得報複紀河的快感,淡忘被紀河背叛的傷痛,出於趨利避害的本能,才會努力去愛林川憶。
現在連稍稍把他想得壞一點,都有罪惡感。
後來,吃過晚飯,紀河就說要走了。
看得出林叔叔很依依不舍,我心軟地問紀河:“你不跟林叔叔學學下棋嗎?”
我當然不是不怕紀河暗中使壞,隻是想讓林叔叔開心一下。
畢竟,父子對麵不相識,簡直堪比慘絕人寰的古希臘神話。
紀河卻心腸更硬,半分原諒林叔叔的意思都沒有,含笑搖頭說:“下次吧。”
見紀河心意堅決,我不好多說什麼,隻能等車子開遠,望著後視鏡裏踮腳目送我們的林叔叔,心虛愧疚地小聲責備紀河:“我又沒讓你永遠不認林叔叔,你可以借今天的機會多陪陪他。”
“能不能閉嘴?”
紀河失控地吼了我一嗓子,帶有明顯命令的意味。
我震驚地狠瞪著他,恢複了一貫冷漠麻木的眼色。
無聲提醒他:死人妖,你最好有點自知之明,擺正自己的位置,想清楚本公主為什麼不跟你一般見識,又為什麼好心勸你。
他無疑讀懂了我如鐵目光背後的意味,後知後覺地察覺到惹惱了我,遷就地放軟語氣,一字一句地慢慢說:“抱歉,親愛的小沫沫,請你讓我安靜一會兒……親愛的,請你,好嗎?”
我默默翻了個白眼,如他所願,安靜了一路。
給自己的借口是:他既然信守承諾,我姑且忍他一次。
反正我本來也不樂意搭理他。
實際上,我壓根拿他沒辦法。
回到永無島的時候,月華初上,光影流轉。
我發現門前停著一台加長林肯和三台奔馳,聚集了一大群西裝革履的黑衣人,團團圍住了五層高的別墅,七嘴八舌緊張兮兮地仰頭朝墨藍色的天幕大叫:“小少爺,您別亂動。”
一股不祥的預感,霎時油然而生,籠上心頭。
我迅速推開車門,急匆匆地下車擠進包圍圈。
果然,罹桀那個小兔崽子,竟順著閣樓窗外的落水管,爬上了尖尖的屋頂,正險象環生地坐在被鐵藝柵欄隔開的窄窄房簷,頂著背後如勾的皎潔彎月,蜷縮身體抱著膝蓋哭喊:“你們敢抓我走,我就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