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們,就是這樣讓人絕望。
他不甘心,她又何嚐甘心過,可是再多的心有不甘,最終也隻能甘之如飴。
月初是顧懷山的兩周年忌日,顧家行事低調,清早上山掃墓的基本都是親屬,沒有什麼外人。鋪了滿地的鮮花,好像蕭索的深秋也可以變為豔麗的春日,遮蓋住那一抔黃土,幾莖衰草。
小時候,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父親比其他同學的父親要年長那麼多,她窩在顧懷山的懷裏,細嫩的小手摸著他有些斑白的胡渣,有些失落地說:“爸爸,為什麼你看起來和毛毛的爺爺一樣呢,她爺爺的頭發這邊和這邊白白的,和爸爸你一樣……”
方叔在一旁急急打斷她的話,“大小姐可不能這麼說。”
顧懷山卻毫無在意,淺笑著用胡渣去蹭她的掌心,蹭得她咯咯笑。他努嘴示意旁邊乖乖坐著看書的顧雙城對她說:“對啊,因為我不光是願願的爸爸,還是雙城的爺爺,我要是年輕的話,那就隻能是你的爸爸,雙城就沒有爺爺了呢,那願願是要爸爸,還是要雙城也有爺爺呢?”
她歪著頭看著顧雙城想了想,“那還是給雙城做爺爺吧。”過了一會,她又覺得自己少了點什麼,“那不對,雙城有爸爸也有爺爺,可是我隻有爸爸,我的爺爺呢?”
“你要爺爺幹嘛呢?”顧懷山摸著她的腦袋問道。
“毛毛的爺爺會給她梳小辮!”她骨碌一下從他懷裏跳下來,扯著自己那兩條單調馬尾辮說:“上麵是好看的麻花,然後編到下麵分成兩條,最後又紮到了一起,夾了個蝴蝶結,她的辮子是班裏最好看的!”
顧懷山抓著她小腦袋上的兩把小刷子,似乎在思考一個比今天早會上風投更難的問題,想了半天,才對方叔說:“拿來梳子,我試試。”
他雖說思維還敏捷,能執掌著顧氏的一切事務,可畢竟上了年紀,梳小辮就沒那麼靈活了,明明手裏攥緊著發絲,一個不留神就溜走了,手忙腳亂地忙活了一個下午,最後隻給她梳出了一個四不像的辮子。甘願倒也不挑,滿心歡喜捂著亂七八糟的頭發不許仆人們碰,小心翼翼地一夜平躺著睡覺,說要第二天去學校給同學看,告訴她們自己的爸爸也會梳小辮,爺爺幹的事爸爸也會幹。
直到最後的日子,病痛已經折磨得他視力模糊,他明明看不清自己卻還是可以笑著騙她,“願願今天穿得真好看……”
他拉著自己的手,對她說:“無論如何,都不要委屈自己,爸爸也許不夠好,可是我希望你永遠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要為了任何人,委屈自己一分一毫。”
可以不讓自己委屈,不讓自己遺憾,是多麼幸福又奢望的一件事啊。
隨心所願,真的可以嗎?即便是她的母親,到最後也隻能是甘願,甘願如此,也許甘願便不算是委屈了,那麼,她也甘願啊。
下山的一路都是沈瑜攙扶著沈豔秋,然後是唐莉和顧宏傑,甘願和顧一鳴並排走在最後,而顧雙城沒有到場。
清晨下了小雨,山上的石階微滑。顧一鳴紳士地攙了甘願一把。他沒有某人的黑心腸,他倆倒更像姑侄。“雙城呢?”和唐莉他們落下了一截,顧一鳴才開口問她。
“我不知道。”她低頭看路,石階上布著嫩絨絨的苔蘚,她小心地避讓開落腳。
顧一鳴的多情在J市算是小有名號,所以論起對女性體貼溫柔,他做起來那是相當漂亮,不僅遷就著甘願扭曲的步伐,還一路攙扶在側。“你不知道?小姑媽你都不知道?!”
“……”她腳步一個踉蹌,好在顧一鳴拽著她,隻是崴了一下腳。“我又沒和他捆綁在一起,怎麼會知道。”
顧一鳴小聲說:“奶奶可不高興呢,哎,不知道他會不會挨罵……”
甘願感覺顧一鳴這話是故意和自己說的,有種要她代為傳話的意思。她想反駁一句自己真的不知道顧雙城在哪,卻沒說出口,感覺再多的解釋也沒人相信。
唐莉大概是聽見了他們的對話,回頭看了兒子一眼,顧一鳴立刻閉口不言。
甘願想到了顧雙城的話,她以為自己在顧家隻求一點立足之地,以為自己不不去傷害別人,別人就真的不會被自己傷害嗎?就不談沈豔秋和顧宏傑了,單是她那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落入顧雙城的囊中,就足以撼動顧一鳴繼承人的位子,她看在眼裏卻無法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