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陽大捷後,最高興的當然是李亨,不僅達到了他的軍事目的,還進一步帶起了他的政治目的,移駕鳳翔就是最好的鑒證,對於這麼得力的屬下,他自是大賞特賞,反正總結一句話,實在的沒有,官倒是給的不含糊。
二月末,張巡就得到聖旨,封為:禦史中丞,許遠為待禦史,姚訚為吏部郎中,這算是朝廷給的升任,也是理所應當,但虢王李巨就做的有些過分了,張巡派使者去請功,他隻給了折衝都尉與果毅都尉的委任狀三十通,沒有給予賞賜的物品。
張巡寫信責備李巨:“國家危機,孤城守衛,你怎麼能這麼吝嗇呢?”(宗社尚危,圍陵孤外,渠可吝賞與貲?)言外之意是,你這樣做怎麼服眾,怎麼讓他們為國家奮戰,我又怎麼去管理,李巨竟不予回信,徹底惹惱了張巡,氣的大罵,憋屈了幾天沒臉見將士。
又聞潼關大捷,他準備主動出擊,兵發陳留,這一消息差點在睢陽炸開了鍋,主戰派高聲叫好,堅守派覺得有欠妥當,守睢陽本就困難,若是出去,這點兵力就是再強悍,遭到幾萬大軍的伏擊豈不全軍覆沒,睢陽戰士堅守著重要的戰略要地,不能如此冒失。
隻有張巡心裏明白,主戰的是想殺敵建功,主守的是覺得固守穩妥,他卻覺得,睢陽本就難以守住,現在潼關大捷,燕軍的兵力一定遷到了潼關附近,不然長安就得丟了,而叛軍也必然在哪,所以趁潼關成為焦點的時候,兵發陳留是最好的抉擇。
但是陳留(開封)城牆高大,憑他這點兵力,隻怕是難以攻破,他也猶豫不決,站在睢陽城頭上,望著即將落下的太陽,殷虹的天空顯得那樣恍惚,就像他打不開的腦子一樣,沉著又無力。
想到這裏,張巡不住的一歎,張口欲言又止,冥想了下,沉吟道:
“接戰春來苦,孤城日漸危。合圍侔月暈,分守若魚麗。屢厭黃塵起,時將白羽揮。裹瘡猶出陣,飲血更登陴,忠信應難敵,堅貞諒不移。無人報天子,心計欲何施。”
幾句之下,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睢陽雖然比雍丘堅守,但叛軍將領卻沒有令狐潮那樣急躁,沒有李庭望那樣放手不管,沒有楊朝宗那樣陰柔,但他有一股戾氣,一股不勝不罷休的戾氣,而且有他們三人沒有的鎮靜。
尹子奇雖然碰壁了,但這次教訓讓他徹底的記住了,下次絕不會冒冒然,一定準備充足了前來,楊朝宗就是他的影子,他知道,若攻不下睢陽,他的結果也好不到哪去,張巡更是沒有退路,他走在哪就紮在哪,死死的盯著,要麼是他自己走,要麼就是城破人亡。
但這次,張巡似乎沒有地方退,他也不能退,以前是自己衝著愛國之心堅守,這次卻是朝廷任命,擔負著國家的安危,他沒有選擇的餘地,而這裏也是他最大價值的體現,他必須做以更加全麵的布局。
看似他連連高升,一年前,從一個七品縣令升到了從三品大員,算是朝廷高級官員,但他從未有過一天的安心和開心,他總是比別人累的多,因為他身上的擔子太重了,他就是一個傻子,以自己的一腔熱血去抵抗燕軍的鐵騎,誓死守護,成為別人建功立業的工具,到頭來,還沒有理他。
當他看到李巨的書信時,他的心以灰涼,但他沒有放棄,一直安慰自己,報效國家,匹夫有責,豈能在乎得失,之前自己還說什麼舍生取義,其實他知道,他總是這樣自欺欺人,他也是人,心照樣很脆弱,可是他不得不堅強起來。
這就是他,這就是張巡,一個矛盾而又無比清晰,堅強卻很孤獨的平凡人,他隻想盡自己的一腔熱血,當戰爭消失的時候,他就會悄然退卻,他之所以接受這些官職,隻是為了更好統領全軍,給他們勝的希望,朝廷一直在關注著我們,可種種跡象表麵,朝廷也就那樣。
君負臣,但臣不能負君,因為臣是為國而生,這是臣子的責任,他還是那個從真源縣走出來的人,一個七品芝麻官,會一怒之下斬殺華南金,會為了老百姓雞毛蒜皮的小事而大動幹戈,不察到底誓不罷休的人,他骨子裏有股不變的執著,那就是,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