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話別,何時再相見?(萬字)(3 / 3)

聽他欲言又止,無需說完,那心思自讓人明了。

祁若翾……那不又是一個香殞多時,卻仍值得人記掛在心的奇女子麼?

“可是我覺得,讓長公主嫁給那垂垂老矣的南疆王,不若死了痛快呢。”

汐瑤沒心沒肺的道來,望了麵上略顯訝異的祁璟軒一眼,衝他露出一笑,表明立場,“我不是在安慰王爺。”

左側,忽聞祁雲澈言,“這就是你們女子的‘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這語氣裏不乏別有所指,更有冷冷諷刺之意,祁璟軒不懂,汐瑤一聽就領悟了。

看著下麵,她笑著道,“王爺所言極是,依著換做是我,寧可死得其所,那含笑九泉,總比鬱鬱而終強吧?”

祁雲澈側眸來淡淡掃了她一眼,倏的提唇而笑,“那你應該慶幸,父皇還沒與你指婚。”

要是指了婚,就該她‘死得其所’的時候了。

這邊廂才說完,汐瑤恨得咬牙切齒,當即瞪回他一眼!

那記眼色被祁雲澈受用收下,俊龐上笑意更加疏闊,今兒心情真是不錯。

難為了祁璟軒被夾在中間,明明聽不懂,卻又覺出兩人的針鋒相對,好不為難!

城樓上站了一會兒,他幹脆建議下去同玉哥話別。

得他一說,豈料祁雲澈淡眸便意味深長的看向汐瑤,再道,“我大祁男兒,從來沒有男子話別的道理,十二,莫不是你想開這個先河?”

因前朝最後一位皇帝有斷袖之癖,當年抗擊祁國攻打時,那前朝皇帝每每垂淚為他心愛的將軍送行,此‘佳話’流傳至今。

由此即便祁國皇子出征,那皇帝老子都隻敢站在城樓上,誰敢去話那個別啊……

聞言,祁璟軒想起這一出,麵上露出尷尬之色,不說話了。

許是被雲王那記清淡又寡毒的眼色刺激到,汐瑤簡潔有力的道了‘我去’兩個字,登時邁步下了城樓。

那背影,嘖嘖……怎一個壯烈!

騎在馬上的冷世子見得來人,心頭也‘咯噔’了下。

見到她站在城樓上時,他已吃驚不小,再得她親自走下來,冷緋玉那蠻橫粗燥的心思,根本不會想到城樓上發生了何事,妥是愣了半響!

猶豫了片刻,他也下了馬,迎上前去。

麵對麵,汐瑤也顯得有些窘迫,可她人都來了,哪裏有再打退堂鼓的道理?

這天冷世子瞧著煞是威武不凡,他身形本就魁梧高大,穿上這身剛毅的銀甲,自能讓人想象他在沙場上的無敵英姿!

再瞧他那說不清的臉色,倒沒有平日與她針鋒相對時的淩厲氣勢,反而……像是在等著她訓話?

汐瑤昂著頭與他對望了這麼一小會兒,到底看出他在顧慮什麼,忍不住撲哧一笑,“以前怎麼聽別人說冷世子是大祁的英雄,我都當是無稽之談,今日得一見,總算相信了幾分。”

對他,這可是難得的誇讚。

冷緋玉聞言亦是一笑,誠然道,“我以為你此生都不會與我說話了。”

自沈府他歸還她蝴蝶釵之後,每次他見到她,心底總是有異樣的情緒湧起。

他想與她說話,哪怕是和從前一樣爭執不休,也總比當個陌路人要好!

可再想到眼前的女子不久之後要成為雲王妃,更是未來大祁的皇後,他怎敢再有逾越之想?

聽他主動提起,汐瑤心中悵然,麵上卻盡量表現豁達,灑脫道,“你我皆是身不由己,我又怎能怨你?”

嘴角壓出一絲苦澀,冷緋玉眼中不覺柔和,“我倒不知你還是個善解人意的。”

“罷了,汐瑤在冷世子眼裏,不一直都是個刁鑽無禮的形象麼?”

說完,他二人皆是低頭笑起。

原來水同火是可以泰然共處的,隻此時再言……晚矣。

彼此收起笑意,端詳汐瑤那張精明非常的小臉,冷緋玉眸光凝了凝,道,“既然你有心來話別與我,可想聽我忠言幾句?”

“若你想說千秋節上那件,大可不必了,我心意已定。”

聽她肯定說來,冷緋玉又得一怔。

他知慕汐瑤聰明,卻沒想她能聰明如此,皇上決定在千秋節與她和雲王賜婚,連他都是今早才從父王口中得知,她是……

“我猜的。”未及他想完,汐瑤斷了他的思緒道。

而後又低下頭,人是忍不住憂愁起來。

這讓冷緋玉看了,更加自責難言。

出嫁吉時將至,他沒有閑工夫多做愧疚,隻問道,“我已命人告誡了你那三叔,他今後都不會來找你的麻煩,隻不過……慕丫頭,你到底招惹了什麼人?要使那般縝密的布局,置你於死地?”

汐瑤沒想過他會為自己私下去找了她那混賬小叔,還……一番恐丨嚇。

那心裏說不感激是不可能的,至於他會知道那夜她遇襲實情,也是她早有預料。

對將來張家謀反,二叔從中參與,汐瑤深知,單靠自己一人之力,就是獨善其身都不可能。

為今隻能借助皇權之力,將河黍張家徹底扳倒!

抬起頭,她眸光閃爍,“此事事關重大,這裏不是能說話的地方,等你回來,我一定……一定全然相告!”

冷緋玉極少見汐瑤有如此激動又隱忍的時候,她雖魯莽,但卻不忘自保,沒道理由人滿京城大街小巷的追殺,她說事關重大,他信!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世林是我的人?”他接著問。

要說她隻為掩飾當日發生的事而生硬的去和神策營的中護軍談,連條件都不提,除非她被嚇傻,或者把神策營的人都當傻子了!

聽他毫不含糊的問起,汐瑤神色裏便露出幾分……為難之色。

略微沉吟了下,見他態度堅決,隻好再道,“你還記得南巡回來時,慕容家走水麼?事後我聽人說起,當時你本直想往東苑衝的,是方護軍將你攔住,你才去的南苑,我回想那一路上方護軍與我們這些伴駕的從未多有說話,再者當時場麵混亂,既然他都能想到可能有人使聲東擊西的詭計,對皇上不利,那豈不是立功的好機會?他自個兒不先到聖駕前守著,反倒來尋你,所以我猜想,他應當是定南王府的人,或者與你私交不錯。”

實則回京後,她更暗中托付沈瑾瑜,請他動用沈家的暗人去細查了一番,當然這些,她才不會與他說!

言畢,汐瑤再抬眸看向冷緋玉,見他俊容沉凝,一瞬不瞬的盯著自己瞧,隻怕把她當作心眼奇多的女子了吧!

片刻,聽他啟齒,語氣卻無奈得緊,“我倒是好奇你說的大事為何,不知我回來時你人可還在?”

顯然慕汐瑤遇到了麻煩,可她卻在此時才與他說,那定是經過深思熟慮,加上方才他提到皇上賜婚,她言辭堅決,也就是說……已經鐵了心要拒婚?

不由的,冷緋玉抬頭看向站在城樓上的祁雲澈,即便他心有不甘,然而身為臣子,更為冷家將來的支柱,他所能做的也隻有臣服而已。

“汐瑤,雖你我從前對彼此諸多誤解,但正如你不能否認本世子領兵打仗的本事,我也不能忽視你叫人驚異的小聰明,既然……那是皇上的心思,為何你非要逆其而行之?”

抗旨拒婚,難道她真不怕死麼?

她為自己綢繆這麼多,連他都算計在內,難道不是為了活?!

他的心意,他為她著想勸解的話語,汐瑤字句在心,可是……

“你不明白。”她默然,凝眉將頭搖了又搖,與此前那大義凜然的模樣相比,那眼角眉梢間,多的是女兒家惆悵的心思。

冷緋玉,確實不會明白!

那個夢還環繞在她的心,無論是前世後來的袁洛星,還是今生此刻的自己,她不要再與那幽冷無情的深宮有任何關係,即便——

她對那人,仍舊難以忘懷!

而在汐瑤身陷囹圄久難自拔時,冷緋玉卻淡聲道,“我隻是覺得,興許你會成為我大祁有史以來,一位能與帝王並行同尊的賢後,況且你說的那件大事……他比任何人都能讓你放心依靠。”

他在說服她選擇祁雲澈?

他就是這般輕易的……妥協了?

“此話,你可有半點違心?”汐瑤笑容慘淡,垂眸輕聲問他。

“於私,有。”冷緋玉坦然相告,深幽的眸,堅毅難以撼動,卻在那恍惚瞬間,似有一絲漣漪綻起。

“但,我不能隻於私。”

……

五萬精兵護衛著靜和大公主的嫁車遠去了,此一去,再見怕要來年二月間。

汐瑤站在城樓下心神飄忽久已,反反複複回想冷緋玉說的那句話。

不覺回身抬頭,向那高聳的城樓上看去,時逢晨光初綻,將那道她所熟悉的輪廓鍍上一層灼而炫目的金光。

她盡力想看清他的臉容,卻無論怎樣努力,終究是一場徒勞。

大祁有史以來,一位能與帝王並行同尊的賢後……

她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