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見底兒了(1 / 3)

餘寒走了,帶著顧南潯半路撿來的老黃走了,他說,老黃該去見見中原的風景,他說老馬識途,它會回來的。

顧南潯也沒有說什麼,相交不必言早晚,你懂我懂就夠了。

餘寒後來說了挺多的話,顧南潯也是。

顧南潯不知道這個冷冰冰的少年原來是如此話多的人。

餘寒不能喝酒,餘寒說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死,如今不過是靠著這修為吊著命,若是哪天止步不前了,或許他便會回了昆侖,既然所行未果,那便索性回了,他想死在昆侖,昆侖起碼算是他的家。

餘寒說……

餘寒說了很多,後來又沉默。

餘寒說著,顧南潯聽著,餘寒沒有醉,顧南潯也沒有。

“你且去尋那琉璃劍客,這中原或早或晚我會去看看,武當也好,峨眉也罷,你打不過了,不是還有我嘛,咱兩上也算不錯……”

那一晚餘寒將話藏在了月光裏,連同悲傷一起。

顧南潯繼續走著,日夜兼程,沒停下奔行的步子,江湖也好,不是江湖也罷,各有各的歸途。直到北上入廣陵,甩了甩一路的風塵仆仆,捋了捋蓬亂的發絲,年輕的胡子正紮破年輕的皮膚,顯得成熟了幾分。

顧南潯走進落日餘暉下,西風卷起酒旗飄揚的酒家,在木質桌上,在已然經曆無數酒水食物揮灑下發黑難辨本色的桌前,放下行囊,坐了下來。顧南潯喚來小二要了些牛肉要了些酒,饑腸轆轆,抬起筷子準備大吃,可肉入口,酒入喉卻沒了滋味兒。顧南潯忽然想起那個七歲的女孩兒,那個與他一同吃陽春麵麵的女孩兒。

顧南潯有些想念柳輕寒了,真的,想念那個七歲的女孩兒……

至於那個騎走他的老黃的家夥,他是,還是有那麼一丁點兒懷念。

顧南潯看著滿桌子酒食沒了胃口,意興闌珊,索性胡亂吃了幾口,喝了一口這泥罐子裝的烈酒,隻烈,隻火辣辣的,一點兒都不香淳,不香。顧南潯啐了一口,解下江川,猛灌一口,眯著醉眼,湊著朦朧昏黃的燈光下酒,嘴裏低聲呢喃了句,“還是這桂花釀好喝啊,還是……”

可是桂花釀雖好,可是桂花釀隻有那麼點兒,喝完就沒了,所以恭喜你沒有再喝壺中酒。顧南潯感受著那碗中的烈酒,然後一碗又一碗,“餘寒,可惜你喝不得酒”

顧南潯搖搖晃晃站起身來,幾番跋涉過後的青衣有些灰撲撲的,在昏暗的燈光下更暗淡了,他一步步走上樓去,向小二要了一間房,嘴裏念叨著,“今兒個沒有陽春麵吃啊……”

一旁年邁的老掌櫃伏在櫃台前,渾濁的眼看著朦朧的人間,美得像一頁詩的人間,淳得像一壺酒的江湖,有時候他會覺得人間就是江湖,活著就逃不掉,可有時候他又覺得江湖就是江湖,人間就是人間,這還是不同的。他的睡眼在此也看了不少江湖,見了不少人間,這人間疾苦,這江湖紛亂還是讓人悵然,讓人懷念……他看了一眼顧南潯搖搖晃晃,暈暈乎乎的身影,隨即再次伏下身子,不再看了!這樣的江湖中的年輕人他不記得見了多少了……

顧南潯進了屋子,和衣倒在床上,離家以來首次醉倒,醉的不省人事,醉眼朦朧中看見了夜落酒冷,暗香散盡。

這一夜顧南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他孤身一人,夢裏他淚濕眼底,夢裏他什麼也記不住,夢裏他好悲傷,夢裏,夢裏……

這一夜少年醉宿酒旗飄揚間,劍眉星目,心中愁緒微添,手中緊緊握住江川,緊緊抓住這微醺下的江湖人間煙火。

這一夜,綠柳山莊柳枝飄揚,青石板路前七歲女孩兒黑衣替代了粉色衣衫,眉間英華外放,背後長弓藏匿於茫茫夜色,她看著這滿天繁星,癡癡念了句,“南潯哥哥,餘寒哥哥,你們此時在哪兒啊……你好不好?我想應該很好的,對,一定是這樣!”

這一夜,黑衣少年走到了西蜀洲,手裏拿著一件青衣長衫,嘴裏念叨,“沒有五花馬,隻有老黃馬,沒有千金裘,隻有這西蜀一件長衫,要不要?”

沒人回答黑衣少年,店家隻道這貴公子怕不是腦子不好使,一人在此看著兩件衣服嘀咕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