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年輕的漁夫說,“您並不知道您在說什麼。我有次用網捕來了海王的女兒。她比晨星還美麗,比月亮還潔白。我願為她曼妙的身姿放棄靈魂,願為她的愛告別天堂。告訴我該怎麼辦吧,讓我平靜地離開吧。”
“走吧!走吧!”神父哀歎道,“你的愛人已經迷失了,你將和她一起墮落。”他沒有給漁夫任何祝福,就把他趕出了門。
年輕的漁夫下山去了市場,他步履緩慢,頭沉沉地低著,就像心碎的人那樣。
商人們看見他,開始互相耳語,其中一個走上前喊著他的名字,對他說:“你有什麼要賣的?”
“我要賣我的靈魂,”他說,“求你把它買了吧,我受夠了。我的靈魂對我有何用?我看不見,也感受不到它。”
商販們大笑起來,說:“你的靈魂對我們又有何用呢?還不如半枚銀幣值錢。把你的身體賣給我們當奴隸吧,我們給你穿上紫色衣裳,手指套上戒指,然後送到王後陛下那兒當小醜。別再說什麼靈魂了,它什麼也算不上,一點兒用也沒有。”
年輕的漁夫自言自語:“多蹊蹺啊!神父跟我說靈魂價值相當於這世上所有的金子,但商人又說它值不過半枚銀幣。”
他出了市場,繼續向下走到海邊,在那兒沉思下一步該怎麼做。
等到中午,他想起自己有個朋友,是以采海蓬子為生的。朋友之前說起過在海灣入口處的山洞裏,住著一個年輕的女巫,尤其精通巫術。他立刻向海灣跑去,迫不及待地想擺脫他的靈魂,他在沙灘上跑過的時候,身後揚起一片沙塵。正在此時,年輕的女巫感到手掌刺癢,便預感到漁夫正在趕來的路上。她笑了笑,把一頭紅發散開,披頭散發地站在洞口,手裏捏著一串開了花的野毒芹。
“你想要什麼,你想要什麼?”氣喘籲籲的漁夫剛爬上懸崖,俯身向她行禮,她便直接問道,“是想讓吹陸風的時候,網裏有滿滿的魚嗎?我有一根小蘆笛,隻要一吹,鯡魚就都遊到灣裏。但這可不能白給你,美男子,這是有代價的。你想要什麼?想要什麼?想讓一場暴雨把漁船掀翻,讓裝滿奇珍異寶的箱子漂到岸上?我這兒有的暴雨比狂風還多,隻要一個篩子和一桶水,我就能把大船都送到海底。但這可不能白給你,美男子,這是有代價的。你想要什麼?想要什麼?我知道山穀裏長著一種花,隻有我一個人知道。它的花葉是紫色的,花心是顆星星,花汁像乳水一樣純白。隻要你用花去碰一下王後緊閉著的嘴唇,她就會跟你到天涯海角。她就會從國王的床上起身,跟你走遍世界各地。但這可不能白給你,美男子,這是有代價的。你想要什麼?想要什麼?我可以把癩蛤蟆碾碎,把它搗成糊,用死人的手來回攪拌。等你的仇敵睡著了,就把它抹在他身上,他會變成一條黑色的毒蛇,被自己的母親親手殺掉。隻要一個輪子我就能把月亮從天上拉下來,給我一塊水晶我就能讓你看見死神。你想要什麼?想要什麼?告訴我你的欲望,我會幫你實現,但這可不是白給的,美男子,這是有代價的。”
“我想要的很簡單,”年輕的漁夫說,“但神父卻為此大發怒氣,把我趕了出來。我想要的很簡單,但商人們卻拿我取笑,拒我於千裏之外。所以我才來這兒找你,雖然別人說你是惡魔,但不論代價是什麼,我都會付給你。”
“到底是什麼事呢?”女巫靠近他,問道。
“我想把我的靈魂送走。”年輕的漁夫回答。
女巫麵無血色,渾身顫抖,把臉藏在藍色的鬥篷裏。“美男子啊,美男子,”她喃喃道,“你想要的太可怕了。”
漁夫搖了搖那頭棕色的鬈發,笑著說:“我的靈魂沒有用處,我看不見它,摸不著它,也感受不到它。”
“如果我告訴你方法,你能回報給我什麼?”女巫用她美麗的眸子盯著漁夫。
“五個金幣,”他說,“還有我的漁網,我住的草房,我出海用的漆繪船。隻要告訴我怎麼才能擺脫靈魂,我就把我所有東西都給你。”
她嘲諷地大笑起來,用手裏的毒芹抽打他:“我能把秋天的葉子變成金子,把慘白的月光變成銀子,隻要我想。有了我的幫助,誰都能比世界上所有的國王還富有,還可以占領他們的國土。”
“那我能給你什麼,”漁夫問,“如果這代價不是金也不是銀?”
女巫用蒼白幹瘦的手摸了摸他的頭發。“你必須陪我跳舞,美男子。”她輕聲說著,微笑著看他。
“就這一個要求?”年輕的漁夫覺得不可思議,一下站了起來。
“就這一個要求。”她說,又衝他笑了笑。
“那等太陽下山後,我們就找個秘密地點跳舞吧,”他說,“跳完舞你可得告訴我我該怎麼做。”
女巫搖了搖頭。“等月滿時,等月滿時。”她嘀咕著,朝四下望了望,又側耳聽了聽。一隻藍鳥尖聲叫著從巢裏飛出,在沙丘上空繞圈;三隻長了斑點的小鳥跳過灰色的雜草,互相啁啾。懸崖下隻有海浪衝刷光滑的鵝卵石的聲音。女巫伸過手,把他拉到自己身邊,幹裂的嘴唇湊在他耳邊。
“今晚你一定要到山頂來,”她說,“今天是安息日,‘他’會來山頂。”
年輕的漁夫驚訝地望著她,而她齜著一口白牙,笑了。“你說的‘他’是誰啊?”漁夫問。
“這不重要,”她說,“今晚來便是了,在那角樹的樹枝下,等我。要是有黑狗朝你跑來,就拿柳條抽它。有貓頭鷹對你說話,千萬不要作答。等月滿之時,我就趕到那裏,我們在草地上跳舞。”
“不過,你保證會告訴我怎麼送走靈魂嗎?”漁夫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