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新生”運動(2 / 3)

一九〇九年三月,魯迅與周作人合譯的《域外小說集》第一集出版;同年七月,《域外小說集》第二集出版。書中收錄了魯迅翻譯的三篇俄國小說:安特萊夫的《謾》《默》,迦爾洵的《四日》。這本書的出版費用是由一個開綢緞莊的友人墊付的,原計劃賣回本錢,再一集集陸續編印下去。但是,由於當時中國讀者對於外國短篇小說的形式頗為隔膜,《域外小說集》第一集賣了半年才賣掉二十冊,第二集最後也隻賣掉二十冊,編譯第三集的計劃遂告破產,積存的書後來在一次火災中化為灰燼。《域外小說集》剛問世時雖然有著寂寞的命運,但魯迅進行“新生”運動的誌願總算部分得到了實現。由於魯迅不僅將外國文學的譯介工作與啟發人民覺悟、挽救祖國危亡的鬥爭緊密結合起來,而且譯文字字忠實,絲毫不苟,從而為中國翻譯界樹立了一塊劃時代的紀念碑,正如魯迅在該書《序言》中所說:“特收錄至審慎,迻譯亦期弗失文情,異域文術新宗,自此始人華土。”一九〇九年五月一日,日本東京出版的《日本及日本人》雜誌第五○八期的《文藝雜事》欄內刊登了一則消息,介紹了魯迅兄弟的翻譯活動。這則最早介紹魯迅的文字雖然不長,但表明魯迅一開始從事文學活動就受到了世界的矚目。

在“五四”新文化運動中,魯迅以他的《狂人日記》《孔乙己》《藥》等短篇小說顯示了“文學革命”的實績,“又因那時的認為‘表現的深切和格式的特別’,頗激動了一部分青年讀者的心”(《中國新文學大係·小說二集·序》)。魯迅坦言,他之所以能以這些小說為中國的新文學奠基,“所仰仗的全在先前看過的百來篇外國作品和一點醫學上的知識”(《我怎麼做起小說來》)。

那麼,在《狂人日記》問世之前,魯迅究竟看過哪“百來篇外國作品”呢?長期以來,我們隻知道魯迅關注過哪些外國作家,而無法確指這些作品的具體篇名。由於魯迅在作品中從未對此進行具體陳述,這個問題很可能成為一個永遠也解不開的疑團。

值得慶幸的是,在魯迅遺物中,有一本魯迅留日時期的剪報合訂本——《小說譯叢》,其中收錄了日本翻譯的十篇俄國文學作品:

普希金:

《彼得大帝的黑人》,昇曙夢譯,載於《新小說》第十二年第二卷,一九○七年二月發行。

果戈理:

《狂人日記》,二葉亭四迷譯,連載於《趣味》第二卷第三號至第五號,一九○七年三、四、五月發行。

《昔人》,二葉亭四迷譯,載於《早稻田文學》五月卷,一九○六年五月發行。

《外套》,西本翠陰譯,載於《文藝俱樂部》第十五卷八號,一九○九年六月發行。

萊蒙托夫:

《宿命論者》,栗林枯村譯,載於《新古文林》第一卷第十號,一九○五年十二月發行。

《東方物語》,嵯峨之家主人譯,載於《文藝俱樂部》第十一卷十三號,一九○五年十月發行。

屠格涅夫:

《妖婦傳》,嵯峨之山人譯,載於《新小說》第二卷,一九○三年三月發行。

《水車小屋》,嵯峨之山人譯,載於《新小說》第九卷,一九○三年九月發行。

《草場》,昇曙夢譯,載於《新小說》第十卷,一九○四年十月發行。

《森林》,長光迂人譯,載於《新古文林》第一卷第七號,一九○五年十月發行。

這個剪報本無疑為研究魯迅的文學取向提供了一個重要線索,但要了解上述十篇作品的原貌則非易事。這不僅僅因為中國讀者閱讀時存在文字障礙,更主要的是因為當時日本翻譯外國作品並非采取嚴格的直譯,而是任意增刪,擅改篇名、人名,就跟隨心所欲的“林紓翻譯模式”相近,更何況譯文本身還常有錯誤。比如,剪報冊中有一篇《妖婦傳》,人物都改換成了日本名字(如把主人公葉爾古諾夫改名為久山加太郎),在屠格涅夫的全集中根本找不到一個可以對應的篇名。後來用日譯本反複對照俄文原著才知道,這是屠格涅夫創作的《葉爾古諾夫中尉的故事》,最初發表於一八六八年《俄國通報》第一期。剪報中的《東方物語》和《森林》,開始也搞不清究竟是哪一篇作品。在東北師大孟慶樞教授(他是日本文學和俄國文學研究專家)的幫助下,我們才知道《東方物語》通譯為《歌手阿希克·凱裏布》,原是土耳其的一個童話故事,後流傳到高加索一帶,故日文譯者將篇名改為《東方物語》,即東方故事。萊蒙托夫在流放過程中將這個童話加以整理,首發於一八四六年出版的文學刊物《昨天與今天》第一期。《森林》通譯為《波列西耶之行》,是屠格涅夫一八五七年二月二十六日完成的一篇作品,首刊於同年《讀書文庫》第十期。“波列西耶”,在俄文中意思是“森林連綿的低地”,故日文譯者將篇名改為《森林》。這樣,前後經過了十餘年的努力,今天我們終於可以將前麵十篇作品的通譯篇名介紹如下:

普希金:《彼得大帝的黑人教子》

果戈理:《狂人日記》

《舊式地主》

《外套》

萊蒙托夫:《宿命論者》(《當代英雄》中的一章)

《歌手阿希克·凱裏布》

屠格涅夫:《葉爾古諾夫中尉的故事》

《葉爾莫萊的磨坊主婦》

《白淨草原》

《波列西耶之行》

以上作品,魯迅在留日時期不僅閱讀過,而且準備翻譯其中的兩篇。在《域外小說集》第一冊卷末的預告中,就有俄國都介納夫的《畢旬大野》(即屠格涅夫的《白淨草原》)。該書的《新譯預告》中,又有俄國來爾孟多夫的《並世英雄傳》(即萊蒙托夫的《當代英雄》)。估計是因為魯迅與周作人合譯的《域外小說集》銷路不佳,這一翻譯計劃終於擱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