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這種事,現在已經不重要了,反正死無對證,誰都可以有自己的看法。倒是我們現在——”高大同苦笑道,“還是想想我們自己的處境吧。”
李傑桓和羅田光一聽這話,立馬就不做聲了。兩個都是混跡管理層多年的老油條了,陽天這次被解雇意味著什麼,大家都心知肚明。現在他們所擔心的是,張儀璐的下一步動作,會從哪裏尋找突破口?
過了一陣子,高大同打破了這個沉默,說道:“Jimmy,Alex,你們說說看,董事會把張儀璐調過來,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呢?”
羅田光和李傑桓對望了一下,不知道高大同這話是什麼意思:張儀璐來惠美信已經有好幾個月了,可是現在高大同卻還糾結在這次人事變動的目的上,似乎有點讓人很難理解了。
高大同看到兩人一臉狐疑的表情,笑了笑道:“你們都覺得我這個問題挺蠢的吧?”看到兩人依然不做聲,高大同接著道,“這裏也沒有外人,我們也沒必要繞彎子了,有什麼話我就直說吧。”
李傑桓道:“高總的意思是——”
“董事會派張儀璐來惠美信,無非是為了錢,為了惠美信有更好的收益。”高大同沒有答李傑桓的話,而是自顧著說道,“所以說,提高收益才是最根本的目的,其他的動作,隻是一個手段而已。”
羅田光點了點頭道:“是啊,我同意高總這個分析。”
高大同接著說道:“要想提高效益,必須要內外一起用功才行。在內部,我們必須增加工廠的運作效率,降低運行成本,規範操作秩序,減少人為的浪費;而在外部,則是要挖掘更多的潛在客戶,更多收益率更高的客戶。隻有這樣內外結合,惠美信的淨利潤才能夠上得去。”
“高總的意思是,陽天的走是必然的?”李傑桓說道。到底是自己做過總經理,高大同的話說到這份上,他已經有些明白了。
高大同點了點頭道:“是的,不光是陽天,所有與正確的運作規範不和諧的人,統統都要走。張儀璐是要通過清理一批人,來淨化公司的運行環境,從而在內功上做到無懈可擊,至少是健康、合理地運轉。”
“那陽天一走,這個目的也差不多已經達到了?”李傑桓道。
高大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可以這麼說,至少已經是完成了差不多一半,剩下的小兵小蝦,動與不動,效果沒多大的差別。”頓了一頓,又開玩笑似的說道,“不過也不一定,我這條最大的魚還在池塘裏呢。”
盡管高大同這句是玩笑話,但是李傑桓和羅田光聽著都不是滋味。他們都很明白,看似玩笑的一句話,說不定什麼時候就一語成讖了。
高大同倒顯得很沒在意,扭頭向羅田光道:“內功修煉好了,剩下的就是外部功夫了。這時候,Alex,你表現的機會就該到了。”
“我?”羅田光道,“我還能怎麼樣呢,大不了舍了條老命繼續衝鋒陷陣就是。”
高大同道:“不是讓你衝鋒陷陣這麼簡單。外部的功夫,可以從兩個方麵來說,第一個是提高價格,增加收益。我想這是最近就會有動作的一件事情,畢竟從2008年金融危機到現在,世界的經濟狀況已經好了很多,各種各樣的原材料都在漲價,這時候我們的產品不漲價,那獲利空間就會變得很小了。”
羅田光兩手一攤,道:“漲價的事情,我們現在已經在和部分客戶溝通了,但是效果很不好,這些人一聽到漲價,都變得頑固了起來。”
“不管頑固不頑固,這已經是勢在必行的了,大不了大家一拍兩散。”高大同淡淡地說道,“這第二個方麵,就是優化客戶了。我們現在的訂單,有超過七成是通過貿易公司接來的,這其中的利潤已經被這些中間商搜刮了一遍,所以盡管貿易公司過來的訂單占有我們總訂單金額的四分之三,但是淨利潤卻差不多和剩下的四分之一的直接客戶所帶來的利潤打了個平手。所以,優化客戶這一關,也是勢在必行的動作了。”
李傑桓道:“幾個大的中間商,做事還專業些,那些小的貿易公司,就很煩了,確實得優化優化。”
高大同擺了擺手道:“優化客戶,並不是出於你品質部門去考慮的,而是直接出於經濟效益的目的,隻有賺錢才是最根本的道理。”
“所以說——”高大同總結性地說道,“張儀璐的下一步動作,肯定會從銷售這一塊下手,而其中首當其衝的,又是VEE的那宗六十萬歐元的索賠,那會是一個導火索。”
羅田光苦著臉道:“VEE這宗索賠,現在已經沒轍了,Danny和我都盡全力去斡旋了,可是那幫德國人就認準了死理,一點都不放鬆。他們現在已經下了最後通牒,不管我們有沒有正式承認這宗索賠,最終的六十萬歐元的數額都將從這個月的銷售款項中扣除。”
高大同點了點頭道:“這會是個非常麻煩的事情,現在馬上要搞年度審計了,這宗索賠要是平不了,那肯定要費一番功夫去解釋了。”
羅田光雙手一攤,異常無奈地說道:“她真想要我這顆腦袋,我隻好伸長脖子給她砍了。”
高大同擺了擺手道:“不然,我倒覺得,你現在還沒有什麼危險,要完成這個過渡,至少需要三年的時間,這其中你還有很大的作用,所以短期內你根本不必要擔心。至於Jimmy,那就更不必擔心了,你做品質的水平大家都有目共睹,我想張總需要你這號人。”
看到高大同自顧著分析他們兩人的情況,卻絲毫不提自己,李傑桓有點擔心地問道:“高總,那您呢?”
“我?”高大同若有所思地端起麵前的酒杯喝了一口,然後仔細地盯著杯子裏的紅酒,緩緩地說道,“前陣子,我在香港線路板協會的一些朋友跟我聯係,打算聯合起來做一個貿易公司。”頓了一陣子,接著說道,“也許,我該主動點,是時候給董事會打一個辭職報告了。”
李傑桓和羅田光聽到這話,麵麵相覷,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包廂裏變得沉默起來,幾個並肩浪跡多年的老江湖,在這片沉默中開始感到了陣陣冬日的寒意。此刻,隔壁的KTV包廂裏傳出了《上海灘》的歌聲:
浪奔,浪流,
萬裏滔滔江水永不休;
淘盡了世間事,
混作滔滔一片潮流。
是喜,是愁,
浪裏分不清歡笑悲憂;
成功,失敗,
浪裏看不出有未有,
愛你恨你問君知否。
似大江一發不收,
轉千彎轉千灘,
亦未平複此中爭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