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娘沒留下啥話?”
“咱娘說,秋月,大錘這回怕是真的不在人世了。你還年輕,帶著一雙兒女過日子不易,你就別苦熬了,找個男人過日子吧。稀(俊)醜不說,隻要心善就行……我沒聽娘的話,盼著你回來。我知道你沒死,遲早會回來的。”
大錘動情地把秋月的一雙手握在他的大手裏,哽咽地說:“讓你受苦了……”
“苦不算個啥,老天沒有虧我,我把你到底盼回來了。”秋月說著,破涕為笑了,隨後問:“那年你上哪兒去了?”
大錘便對秋月說了這些年在外闖蕩的曆程……
那年大錘離開了野灘鎮,去陝北投奔同永順的表兄劉永福。是時,劉永福在紅軍隊伍當團長,很高興地收留了他。後來紅軍改編成了八路軍,開到太行山去打日本鬼子。大錘作戰勇敢,先升排長,後升連長,再後又升營長。到打敗日本鬼子時他已經是副團長了。再後來打老蔣,把紅旗插到南京總統府上時,他已是師長了,再後來抗美援朝,他又帶領全師去朝鮮參戰。一個月前他剛從朝鮮回來,部隊修整待命,他趁此機會回家看看。十八年隻在彈指間,他沒想到母親和麥草都已經不在人世了。
大錘和秋月都嗟歎不已。
大錘又問:“司馬縣長和同永順呢?”
秋月說:“你走後第二年,司馬縣長調到陝南去了,聽說當上了副專員,同永順也跟他去了陝南。”
大錘說:“那年多虧他們救了我一命,也不知他們現在咋樣了。”
秋月說:“那個王山虎逢年過節來咱家送上幾十塊錢,我不收都不行。我問他是咋回事,他說都是鄉裏鄉親的,誰還不幫誰一把。”
大錘便把當年在渭河灘饒了王山虎一命的事說了說,夫妻倆又感歎了一番。
大錘忽然問:“咱們的兒和女呢?”
秋月說:“下地去了,現在也該回家了。”
正說著,門外響起一個銀鈴似的聲音:“娘,我們回來了。”話音未落,進來了一個俊俏的姑娘,身後跟著一個壯實的小夥。
大錘閃目細看,姑娘的模樣酷似二十年前的秋月,小夥簡直就像他年輕時的複製品。兩個年輕人都訝然地看著窯裏的客人,最後把詢問的目光落在了母親的身上。
秋月指著大錘說:“盼娣,盼盼,這是你們的爹。”
姐弟倆都愕然地看著大錘。盡管母親一直對他們說父親沒有死,可他們從別人嘴裏得知父親早已不在人世了,而且他們也認為父親死了,怎麼現在突然又冒出個爹來?!
秋月喜極而泣:“我說過你們的爹沒有死,也不會死。他現在回來看你們來了。”
大錘上前摸摸女兒的頭,又拍拍兒子的肩,笑道:“你倆傻看我幹啥,不想認我這個爹?”
姐弟倆嘴唇顫動了半晌,叫了聲:“爹!”淚水都湧出了眼眶。
“哎!”大錘把一雙兒女攬在懷中,鼻子一酸,淚水也奪眶而出……
午飯後小憩,大錘對秋月說:“我去看看咱娘和麥草。”
秋月讓盼娣姐弟倆準備好香火紙錢等祭品,隨後一家人去墳塋地。墳塋地在鎮東的土坡上。大錘娘和麥草的墳墓並排兀立在半坡上,墳頭草色青青,四周開滿了野花,花叢中蜂飛蝶舞,鬧出一派盎然的春意。
秋月和一雙兒女在兩個墳頭前擺上祭品,點燃香火紙錢。
“娘,麥草,我回來了。”大錘膝蓋一軟,跪倒在兩堆墳前,早已淚水潸然……
化成灰燼的紙錢打著旋,直向天際飄飛,飄飛……
2005年4月——12月11日寫於 楊陵—西安
2006年7月——8月再改於楊陵
2009年4月三稿於楊陵家樂園
2010年5月四稿於楊陵家樂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