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三老漢對外甥並不加疑,如實相告:“哪來的槍,隻是放響了一枚紙炮。”
雷娃不相信:“是紙炮?土匪沒聽出來?”
宋三老漢笑道:“起初我也有點納悶,他們咋沒聽出來是紙炮?後來仔細一想就明白了。”
雷娃忙問:“明白啥了?”
“常言說得好,做賊心虛。別看土匪凶神惡煞似的,其實說到底是賊。是賊就怕人膽子正,他們聽見炮響,哪顧得辨真假,撒腳趕緊就跑了。”
雷娃似有所悟,連連點頭稱是,俄頃,又問:“你沒看出是哪股土匪?”
宋三老漢搖頭:“那夥土匪用鍋灰抹了臉,看不清眉眼。”
雷娃又與舅舅拉了幾句閑話,便起身告辭了。
幾天後,兩個當兵的來到鎮東街口,年長的三十出頭,年輕的二十剛過,腰間都挎著盒子槍。看模樣是當官的帶著一個衛兵。時值黃昏,他們進鎮借宿。東街口大都是窮家小戶,沒有多餘的房子,有人便指著宋三老漢的青磚門樓說那家有閑房,讓他們去借宿。二人來到宋三老漢家,說明來意。老漢古道熱腸,說閑房有好幾間,隻是世事不太平,常有土匪夜入民宅打火搶劫,就怕禍殃長官。軍官一拍腰間的盒子槍,笑道:“怕啥,難道土匪還敢搶我不成!”
那衛兵也笑著說:“我還沒見過土匪長的啥模樣,今晚夕他們能來我倒想見識見識。”
宋三老漢見他們如此這般說,便讓老伴拾掇閑屋,安頓他們住下,並端來飯菜給他們吃。軍官和衛兵連聲道謝。老漢說:“謝啥哩,誰出門在外都不能背著屋背著鍋。”隨後又再三告誡,不可睡得太死,防賊之心不可無。
說來真是湊巧。是夜,那夥土匪又來宋家打劫,響動聲驚醒了一家人。宋三老漢隔著門縫看見院中亮著幾束火把,火光中人影憧憧,忽長忽短忽明忽暗,如魔鬼變化嘴臉。老漢看出此次不同上次,匪勢不少,驚恐得舌頭都不聽使喚。老伴把紙炮塞到老漢手中,顫聲說:“他爹,快放!”
老漢緊捏著紙炮,沒有放。他心中明白這次紙炮再多,逑用也不頂了。一時間他驚慌失措,亂了方寸,不知如何是好。睡在客房的軍官和衛兵也被驚醒了。倆人躍身而起,衛兵爬在窗口往外看,低聲道:“營長,來了土匪!”
營長說:“狗日的還真格兒找上了門!別慌,看我的!”跳下炕,掏出手槍,隔門打了一槍。
槍打空了,卻把外邊的匪首嚇了一跳,罵道:“驢日的!不是說沒有槍麼?哪來的槍響?!”
這時就聽一個聲音在說:“別怕,沒槍,是紙炮。”
宋三老漢聽那聲音十分耳熟,急切中卻想不起是誰。
匪徒們聽說沒槍頓時膽壯了,舞刀弄棒地往裏就衝。營長趴在門縫看得真切,怒罵一聲:“狗日的找死!開火!”手中的槍響了。衛兵也開了槍。兩個匪徒倒在了血泊中,匪首曹二的胳膊上也挨了一槍。匪徒們都傻了眼,慌忙爬在地上不敢動彈。曹二捂著傷臂痛歪了臉,惱恨地大聲叫罵:“雷娃,我日你先人!你敢欺哄老子,那槍子是從你媽×裏鑽出來的!”
聽不見雷娃的聲音了。雷娃這時已嚇傻了,他萬萬沒想到舅舅真的有槍,而且打傷了匪首曹二,躲在黑暗的角落直哆嗦。他真怕被舅舅發現,一槍崩了他。匪首曹二的怒罵把他又嚇靈醒了,雷娃誤報了情報,又打傷了曹二,曹二是個二杆子,這回非剮了他不可。他哪裏還敢應聲,腳底抹油,慌忙溜了。曹二不敢往裏再衝,命令匪卒抬上受傷的同夥撤了。
此時宋三老漢才幡然醒悟,是外甥給土匪做眼線來搶劫他。怪不得那崽娃子舍得一斤點心來看望他,原來是黃鼠狼給雞來拜年。那崽娃子真是個豬狗不如的東西,對自己的親娘舅也能下黑手。宋三老漢氣得渾身篩糠,差點背過氣去。今日晚夕若不是兩個當兵的來借宿,若不是他們手中有槍,那他就成了土匪嘴裏的一塊肉,愛咋嚼就咋嚼。當下他就怒氣衝衝地找外甥興師問罪,可哪裏能找見外甥的人影。他青著臉連連跺腳,直罵:“孽障!孽障!真真一個大孽障!”
此後,雷娃好長時間不敢回野灘鎮,一來他怕見到舅舅;二來那股土匪的首領曹老二說他欺哄了他,放出話來,要挖他一個眼珠子。他整天提心吊膽地過日子,隻怕落在了曹老二的手中。後來,他跑到終南山的黑熊溝去投周豁子。周豁子乜著眼把他打量了半天,問:“你叫啥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