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二十四
回到下榻處,司馬亮心情十分沉重。野灘鎮繁榮的背後藏著許多齷齪的醜陋,如果他沒有看見這些齷齪醜陋,那就另作別論,可他看見了,就不能不管。他是一縣之長,是這一方百姓的父母官,他不管就是瀆職。再者,他胸懷大誌,縣長隻是他仕途的起點,而不是終點。他想步步高升,想有所作為。他在心中已梳理出脈絡,野灘鎮是渭北的重鎮,如果能把野灘鎮治理好,那治理渭北就是小菜一碟。
司馬亮讓同永順把鎮長蘇萬山喚來。片刻工夫,蘇萬山來了。
“司馬縣長,喚我有啥事?”蘇萬山躬著腰笑著臉。
“蘇鎮長坐下說話。”
蘇萬山屁股挨著椅子,可身子挺得端直。麵前的縣長比他兒子大不了幾歲,可官場經驗告訴他,越是年輕的上司越是輕視不得。有道是,自古英雄出少年。他信這話。
“蘇鎮長任職幾年了?”
“八年了。”
“哦,時間不短了。”
“是不短了。”
“蘇鎮長是哪裏人?”
“我是野灘鎮的土著。”
司馬亮笑道:“如此說來蘇鎮長對野灘鎮了如指掌了。”
“那是,那是。”
“蘇鎮長對野灘鎮的繁榮昌盛是怎麼看的?”
蘇萬山看著司馬亮半天不做聲,似乎沒聽清他的問話。
“蘇鎮長怎麼不說話?”
“這個不好說……”
“怎麼不好說?是啥就說啥。”
“司馬縣長是要我說實話嗎?”蘇萬山看著司馬亮。
司馬亮點點頭。
蘇萬山把屁股往裏挪了挪,身子靠在了椅背上。剛才那麼坐著讓他難受,他想坐舒服些。司馬亮遞過一杯茶水,他接住,呷了一口,開言道:“野灘鎮的繁榮是靠種植大煙支撐起來的。鎮的三麵都是河灘,河灘地最適合種植大煙,雖說產的煙質量不咋好,可產量高。再者,河灘地是野地,隻要肯出力,誰開出的地就是誰的。你也知道,種植大煙獲利高出種糧食幾十倍。由於大量種煙,這煙館就多了起來,有了煙館就有了煙販子,煙販子都很有錢,來了就要吃喝玩樂。於是就有了酒館、妓院和賭局。”
司馬亮問道:“政府早就三令五申禁止種植吸食大煙,你們怎能置若罔聞?縣裏難道也不來管?”
蘇萬山答道:“政府的禁令我們咋能不知道,可咋去管?我在任八年,縣長也換了三任,誰都清楚野灘鎮的情況,可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為啥?”
“野灘鎮地處渭河南岸,隸屬渭北。但距渭北縣城有三十裏之遙,又隔著河,渭北鞭長莫及,很難管理它。天高皇帝遠,加之野灘鎮民風剽悍,匪氣甚重,再者種植大煙獲利可觀,於是大家就鋌而走險。這是其一。更主要的是渭北的財政收入十之八九靠野灘鎮,煙稅很重,是糧食的五六倍。若是真的不許種植大煙,渭北的縣長隻怕窮得都沒褲子穿。”
“是麼?”司馬亮沉下了臉。
蘇萬山怔了一下,隨即坦然地說:“我這話說得是不中聽,可是實在話。”
“這是飲鴆止渴!”
“縣長說得極是。野灘鎮其實是咱們渭北縣的一塊牛皮癬,遠看似乎像朵花,近看則不堪入目。”
司馬亮道:“蘇鎮長果然是一雙慧眼,一語中的。”
蘇萬山擺手道:“司馬縣長別這麼說。我在野灘鎮生活了大半輩子,隻是熟知情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