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十五(1 / 3)

第六章 十五

司馬亮在三邊縣跌跤的真正原因是栽在了“財”上。這件事一想起來他就頭痛,因此對誰都不願提及。

當初他去三邊縣赴任時,一位同事跟他打趣,說他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年輕有為,此去官運亨通,前途無量。如果要跌跤,那一定是跌在女人身上,可沒料到他卻栽在了財上。

他在查辦民政局局長的貪汙受賄案之時,同時也審理了一樁命案。那樁命案是他的前任辦的,已經結案一年多了,可苦主不服判決,一直四處奔走喊冤叫屈。他上任不久,苦主就找上門來喊冤。苦主是個六十出頭的老漢,四十歲才討上了老婆,生了個女兒起名香翠。香翠長到十八歲,出脫得如同一朵鮮花。因家裏窮,而且父母年事已高,為謀生計,香翠經人介紹去給縣城一家珠寶店的鄭掌櫃做丫鬟。那鄭掌櫃雖已年過六旬,卻花心不死,老婆娶了三房還吃著碗裏的惦著鍋裏的,覬覦香翠的美色。

一夜,鄭掌櫃偷偷溜進了香翠的住屋,雖然得逞了,可被香翠把他全身上下抓了個稀巴爛。他惱羞成怒,竟然下黑手掐死了香翠,把屍首扔進了後院的井裏。香翠的父母見女兒久不歸家,坐臥不寧,便去鄭家看望女兒。鄭家的管家告訴二位老人,香翠一月前就回家了,至今未歸,他還想去問問到底是咋回事呢。香翠的父母大驚失色,說女兒並未回家,女兒到底去了哪兒?鄭家的管家說他就不知道了,反正香翠現在不在鄭家。香翠的父母著了忙,急忙上親朋好友家去找,哪裏有女兒的影子!二位老人更慌了,四下裏找尋女兒,逢人就問,遇村就尋,其情其景令人堪憐。

後來,一位知情人見兩位老人冰天雪地裏四處尋找,頭發白似羊毛,棉襖破爛不堪難以抵禦風寒,實在可憐,便把實情偷偷告訴了他們。兩位老人聽聞,悲痛欲絕,找到鄭家討要女兒,卻被鄭家家人趕了出來。兩位老人無奈,又去告官。此事在小小的三邊縣城鬧得滿城風雨。官府便派人去辦理此案。鄭掌櫃見隱瞞不住,就編出一個故事來:香翠貪財眼熱,去偷鄭家三姨太的珠寶首飾,被當場抓住了,她覺得沒臉再見人,跳井尋了短見。香翠的父母大喊冤枉,說自己家裏雖說一貧如洗,但女兒本本分分,忠厚老實,絕不會貪財去偷東家的東西,其中必有蹺蹊,要求官府把女兒的屍體打撈上來,仔細勘察,再做定奪。

再後,香翠的屍體被打撈了上來。雖然已經兩個多月了,但時值冬季,天氣寒冷,加之是個枯井,香翠的屍體並無多大的變化。香翠的屍體赤裸裸的,一絲線未掛,頭發蓬亂,臉色烏青,脖子上有明顯的掐印,且乳房上有斑斑牙印。在場的明眼人都能看得出香翠是怎麼死的。兩位老人一見女兒的屍體,當場就昏死過去。

沒想到的是案子判下來卻出人意料,鄭掌櫃無罪,有罪的是香翠,罪名是偷竊。因人已死亡,就不追究其罪了。又判:罪犯家中貧寒,生前給鄭家當丫鬟,因此著令鄭家拿棺材一副,以葬其身。

此判決一出,全城嘩然,憤然之聲四起。香翠的父母更是大喊冤枉,不服判決。可一介草民,怎能鬥過惡紳和貪官!一年多時間過去了,香翠的父母還在四處喊冤叫屈,貧困之狀,形同乞丐,但無人理睬兩位可憐的老人。因為鄭家在縣裏、專署都有靠山,且上上下下都使了賄賂之錢。誰還肯出頭為兩個山野草民申冤?

香翠的父母為女兒申冤之心不死,聽說三邊來了新縣長,又找上門去為女兒鳴冤叫屈。

司馬亮看了香翠父母遞交的訴狀,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這日午後,他換了一身便裝去一家茶館喝茶。他以喝茶為名,實想了解一下情況。這家茶館地處鬧市,生意很是紅火,茶客三教九流中的人都有。他揀了一個背僻的地方落了座,要了一壺龍井一碟瓜子,一邊嗑瓜子一邊品茗。鄰桌坐著五六個茶客,正在議論香翠的案子,他便側耳聆聽。茶客們所說的和香翠父母的訴狀上說的基本相似。隻聽一個茶客說:“這個香翠比竇娥還冤。”

另一個茶客說:“難道就沒有一個說理的地方?”

一個年長的茶客感歎道:“上哪兒去說理?俗話說,人強屁是理,人弱理是屁。香翠的父母弱得不能再弱了,誰肯為他們申冤?”

又一個茶客說:“聽說來了個新縣長,不知他肯不肯為民做主伸了這個冤案。”

年長的茶客說:“天下烏鴉一般黑,我看指靠不住。”說著連連搖頭。

聽到這兒,司馬亮黑了臉,肚裏有火卻不好發作。他拂袖而去,在心裏打定主意要申了這個冤案。他當即就讓同永順迅速查清此案。時隔兩天,同永順就查清了此案。果然不出所料,這是個大冤案。是時,他查辦的民政局局長貪汙受賄一案已陷入了“沼澤地”,搞得他心裏很窩火。他心想懲治一下惡紳比查辦一個貪官可能要容易得多,便想拿這個惡紳再試牛刀,一來還香翠一個清白,二來讓上峰及三邊的官吏和老百姓對他刮目相看。他轉眼又一想,自己先不直接去辦理此案,讓該辦的部門去查辦,也好了解一下其他方方麵麵的情況,將來也好回旋有餘地。於是,他召集來有關方麵的官吏,明確地告訴他們,這個案子肯定是個冤案,他已痛下決心查清此案,為民申冤,並且再三強調此案在三邊影響很大,而且拖得時間太久,必須盡快徹底了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