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六(2 / 2)

另一個說:“你這話說得對,咱倆也就隻是當腳戶的料,根本就看不透人家當官的葫蘆裏賣的啥藥。”

“嗐,咱管逑他哩。隻要人家給咱出工錢,他讓往哪達趕咱就往哪達趕。”

“你這話又說對咧,咱隻管出力掙錢,鹹吃蘿卜淡操心……”

倆人抽著旱煙閑諞著,又給牲口添了一回草料。之後,他們的眼皮就困得往一起粘……

不知過了多久,年長的腳戶忽然被外邊壓過風吼的一聲響動驚醒了。他側起身來聆聽,風吼聲中夾雜著異樣的響動聲,是牲口踢咬鬥槽?還是盜馬賊進了牲口棚?牲口是腳戶的命根子,若是盜馬賊偷走了牲口可如何是好!他頭皮一炸,翻身起來,顧不上喊一聲同夥,就疾步奔牲口棚。

外邊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牲口棚的馬燈可能被大風吹滅了。他摸到槽頭,拉拉牲口韁繩,幾匹牲口都在,但都昂著頭,顯然是受到了驚動。他心中疑惑不安,想點亮燈看個究竟,剛掏出火柴,猛地一雙大手從腦後伸了過來卡住了他的脖子。他渾身一顫,張口要喊,一把匕首又頂住了他的胸窩。一個凶狠的聲音低吼道:“悄著,出聲就宰了你!”

他禁不住一連打了幾個觳觫,張著嘴卻不敢出聲,一把麥草隨即塞住了他的嘴,堵得他心口發悶。他知道是遇上了打劫的土匪,也知道這些土匪心黑手辣,禁不住渾身篩起糠來。

他被兩個壯漢前拉後搡地拖到一個土崖下,隨後口中的麥草也被拔了出來。他吐出口中殘留的麥草,長長噓了一口氣。他隱約看見土崖下有一夥人影,其中有個很粗的嗓門壓低聲音喝問:“那個狗日的縣長哪達去了?”

“不……不知道。”

“不說?我看你狗日的是活叵煩了!”匕首又頂住了他的心窩。

“好漢爺,別……別動手……人家縣長上哪達去咋能給我這個趕腳的說哩。他,他隻是叮嚀讓我把東西給他送到渭北縣城去。”

“他幾時走的?”

“天剛擦黑那會兒就走了。”

“他們幾個人?”

“那個縣長隻帶著一個隨從。”

“你沒說謊?”

“我要說謊好漢爺就把我的頭割下來當尿壺。”

粗嗓門頭領收回了匕首。

有人失聲叫道:“大哥,咱們上當了!”

另一個說:“這叫金蟬脫殼之計。”

“大哥,咱們騎快馬去追!”

頭領有點猶豫不決。

這時有人嘟噥了一句:“就算能追上,也日上樹梢了。再說了,出了縣境就不是咱的地盤了,不好下手。”

頭領思忖片刻,罵了句:“算狗日的命大。撤吧!”

……

司馬亮離開三邊縣的當天晚上,和衣而臥。憶起到任兩年來的風風雨雨和坎坎坷坷,他不能成眠。子夜時分,他剛有了點睡意,蒙矓中聽到一陣腳步聲,頓時警覺起來,忽地坐起身,喝問道:“誰?”

“是我。”同永順從外間走了進來,遞給他一個紙團。他展開一看,隻見上麵寫著:當心,有人要對你下黑手!他疾問:“哪來的?”

同永順說:“是從窗口扔進來的。我追出去時,隻看到了那人的背影,像是衙門口賣醪糟劉老漢的兒子。”

司馬亮愛喝醪糟,常去劉老漢的醪糟攤子坐坐,跟劉老漢諞諞閑傳,喝上一碗醪糟。劉老漢對他印象極好。

司馬亮看著紙條,愕然發呆。

同永順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司馬亮點點頭。

於是,他們主仆二人在沙梁店玩了個金蟬脫殼。那天晚上沙梁店上演的那場攔路打劫的戲因他們主仆二人的缺席而砸了場。為此,三邊縣想謀害司馬亮的人深感遺憾。這是後話,暫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