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的薩滿二爺(1 / 3)

第一章我的薩滿二爺

考古教授佟林,頗有奇遇:田野考察,花一樣的女弟子投懷送抱;河畔釣魚,竟碰到了他死去多年的薩滿二爺,還托他去找一本天書……

開篇伊始,先講講我的一位本家二爺。

我這個二爺就是一名薩滿。在我的家鄉,薩滿分兩種:一種是專事為人驅魔打鬼,治病救人的,叫職業薩滿;另一種是主持家族祭祀,為家族祈福驅凶的,平時該種地種地,該放羊放羊,因此也叫家族薩滿。我二爺就是一名家族薩滿。“文革”時,我二爺也遭到了衝擊。造反派給他戴著牛頭,掛上紙錢,讓他敲著薩滿鼓,被牽著去前村後店地遊街……一個秋天的午後,造反派們把我二爺牽回我們屯子,拉到生產隊的場院裏批鬥。村中有個生產隊長,過去找我二爺跳神,我二爺沒跳,結下仇恨,他給造反派出主意,說,薩滿最敬火神,不怕火,你們燒燒他的屁股看。造反派一聽,馬上命人在場院裏架起柴草,點上火,來燒我二爺的屁股。

秋風獵獵,場院裏堆滿了收割的莊稼,我二爺的屁股被燒著後,不知道是天助神火,還是我二爺那些日子被拴在驢棚裏,驢槽裏的豆子偷吃多了,突然放了一個響屁,那屁帶著很大的風,“噗”的一聲,把火堆吹了起來,火舌天女散花一樣落滿場院,霎時間,把場院裏的莊稼全點著了……我二爺看到火著起來了,沒有逃,站在火海中,一邊敲著薩滿鼓,一邊跳著薩滿舞,邊舞邊唱:

燧石老母鐮鐵父,

萬事萬物火神主,

人丁不斷火不住,

恩澤眾生興五畜(火神曲。本書采用的所有薩滿神曲、咒語,均采自東北亞薩滿演唱或民俗記錄,非作者編造。)……

唱完,我二爺對跑到場院外麵的鄉親們喊道,大家記住了,薩滿是不死的——

這個故事後來越傳越神,說我二爺剛喊完,那些燃燒的火苗突然變成一群紅鶴,把我二爺抬了起來,在大家一片目瞪口呆中,呼兒呼兒地飛走了……

對這個傳說我並不相信。

我從小接受的是無神論教育,另外,我還特別膽大,多黑的夜路,我都敢走。小學時,和我四哥學畫畫兒,一天晚上,我四哥對我說,畫素描要照著骷髏頭研究結構,不過……可惜……就在我四哥蹉跎之際,我溜進村後的亂葬崗子,從一口爛棺材裏摸回一個……我四哥當時感動得眼淚嘩嘩的。因為不怕鬼,考大學時,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考古學專業。我當時想,那些百千年的墳墓打開,會有多少莫名的刺激?進了大學才知道,考古不僅僅是挖墳掘墓,更是通過觀察古人遺留的物品,來研究當時的社會形態。話說回來,古人能把物品遺留在哪兒?大多還不是墳墓裏……讓一個每天和棺材、墳墓、死屍打交道的人去相信鬼神,騙鬼去吧。

下麵介紹一下我自己。

我姓佟,叫佟林,一聽這個姓兒,有見識的人就知道了,這是滿族的姓兒。你猜對了,我確實是滿族,屬於鑲黃旗,現在的身份是考古學教授,官職是東北亞考古研究所副所長,另外,還擔任社會上的一些虛銜,都是唬人的,就不介紹了。

我是滿人後裔,血液裏流著先祖們的漁獵基因。我有一套漁具,每天風雨不誤地去烏斯河釣魚。烏斯河是我市的飲水河,汙染少,魚兒雖然不多,但卻是野生的。我每天總能從河裏甩出十幾條魚來,大的一二斤,小的一二兩,我不怎麼愛吃魚,釣的魚大多送人了。我隔壁住著一個老太太,牙都沒了,每次我給她送魚,老太太都癟著嘴說:“孩子,你總給我送魚,我都沒啥送你的了。”我樂哈哈地道:“您老願意吃,就是對我的回報了。”我的學生孟溪問我釣魚不吃,圖的啥呢?我說圖的是過程。河邊兒一坐,看落霞與孤鶩齊飛也好,秋水共長天一色也罷,總之,聽到河水嘩嘩響,我的心裏就興奮,就透明,那份兒美妙,並非語言能形容的。

早春的一天,我又去烏斯河釣魚,這回釣的是開江魚。

東北有句順口溜,叫“四大鮮”,四大鮮講的是“開江魚,產蛋雞,頭刀韭菜,處女妻”。一個冬天,魚兒待在清靜的冰河裏,什麼也不吃,身體幹淨得讓人心酸,還能不鮮?產蛋雞,是指開張的小母雞,生逢當年,營養全麵。頭刀韭菜,是開春第一茬韭菜,秋天時,韭菜為了來年新發,把營養貯存在根部,春風一吹,韭菜冒著冰寒拱出地麵,這時的韭菜,紅中帶綠,入口即化,吃一口,能在齒上留香三天。處女妻,不解釋大家也清楚……老牛愛吃嫩草,還不是牙口不好、嫩草好吃?

閑言少敘。

話說這一天陽光很好,暖風習習,小草剛鑽出地麵,毛毛狗兒綴滿枝頭,曠野裏,蛤什螞(林蛙)叫聲一片,南來的水鴨子啊大雁啊天鵝什麼的,不是在沙灘上走著,就是在河水裏遊著,看得人心曠神怡……我釣魚有自己的窩子,那是一處回水灣,水從上遊高處流下來,到了下遊打了一個轉兒,此處水域,看上去一片渾濁,但魚兒正好藏身,方便覓食……為了長治久安,我在岸上還搭了一個小窩棚,晴天遮陽,雨天擋雨,妙的是,有了這樣一個標誌,也就沒人來和我搶地盤了。我掛好魚食,把鉤甩進河裏,拴好魚鈴,固定好魚竿,一頭鑽進窩棚中,開始補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