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四海無人(2)(1 / 3)

二十七、四海無人(2)

馬老六氣得笑了起來,道:“弼馬溫?你居然看不起我,你可知福建有八個縣令都是駕車的出身嗎?老子在耿王莊禦馬開始,就從來不知道福建還有哪個地方不能進去!看見這匹馬的額頭嗎?上麵這個紫紅色的圈,這是靖南王府的馬才有的標記。即使滿清主政,福建境內,見此標記的馬,可以踩苗,可以踢人,縣令要在邊界候著,連知府也要讓行。”

林山石望了望窄窄地關卡,望著外邊睜著惶恐眼睛的饑民,道:“別人讓不讓行我不管。在這兒,非饑民而擅入者死!”

馬老六四處一望,四周都是自己的子民。一是覺得沒有退路了,二也從沒想過耿王莊的禦手還要退路。頓時惡從膽邊身,大聲道:“既然如此,就別怪本官不客氣了。”催著馬就往關卡衝來,此人騎術甚好,在一小山溝處還玩了個馬踏飛燕,把身前一個躲得慢點的小姑娘嚇得直哭,百姓也都是恨恨的,敢怒而不敢言。林山石沒見過這花樣,心想:此人既然行伍出身,必定身經百戰,不能小視。遂使出全身功力,飛起一棍刺了過去。

哪知這馬老六所有功夫就在騎馬上,一點拳腳都不通。所謂行伍出身,官拜都統,那也大半是袍澤們都知道他跟靖南王的關係,故意讓的。據說連靖南王養的幾個戲子,黃梅戲唱得好,又擅長男扮女裝,也都做到了參領。

囂張慣了的馬自然衝得飛快,林山石的功力也勁透鐵棍。這馬老六再也沒有活著的道理。額頭處生生地被棍子戳出一個洞,血漫洞沿,變成一汪紫紅色的圈。馬也好,馬老六也罷,臉上都掛著不解與恐懼。

林山石拿著棍子癡癡地想:利用對方向前衝的勁,隻需輕輕一點,也威力無窮了。內家拳和外家拳區分恐怕也就在這兒了。

有膽子大的百姓鼓起掌來,一老頭脫了衣服,哭著道:“有一次在街上賣雞蛋,就是被這鬼知府的馬踢倒在地上,幾百個雞蛋本來是想賣完後給婆姨換藥吃的,結果全碎了。嗚——嗚——老漢我還被他手下打斷了三根肋骨,說我擋了馬的道。”

一人大聲道:“鄉親們,快把人埋了,把馬吃了。絕不準告訴別人,知府是林大俠殺的。”

又有一人道:“就該去四處傳誦,林大俠行俠仗義,殺了殘暴的狗官。”

幾個漢子衝過來,每人對著屍首吐了一口口水。

林山石攔住道:“埋了吧。人死為大,不管生前做了什麼,死者無辜——再說,或許他有他的不易。”

阮如梅喝了一聲彩,道:“說得好——其實很多官也不容易,越是狗官活得越苦。你別看他們欺負人,多年的媳婦熬成婆,當然會轉過身來欺負媳婦。這是一種痛苦時的需要,必須這樣舔傷口,才能治愈多年當媳婦時受的傷。像他這種虐人為樂的官,真還不知在王府時被人虐過多少次了。”

忙到半夜,終於沒人來討糧。天上是一汪滿滿的圓月。

林山石道:“明兒不知道會怎樣,但今日過得真舒坦。”

吃飽了的阮如梅眼冒精光道:“明兒,耿王該派大將來剿匪了。”

林山石道:“匪?我是匪?他們才是匪!”

阮如梅道:“贏不了江山卻劫了糧倉,不是匪又是什麼?”

林山石道:“嗬嗬,管他。此處險要,千軍萬馬,在關卡處也隻能一個一個的來。說我是匪,那我就匪一次給他們看看。”

阮如梅眼珠一轉道:“君願逐鹿中原乎?”

林山石道:“阮先生,我喜歡捕魚,從不打獵。”

阮如梅臉冒紅光,興奮道:“我是說爭天下——利用這個糧倉,如今日般籠絡人心,拉起一支隊伍來。先做流寇,再聚災民,再打江山。我來做你軍師,無論成敗都轟轟烈烈一把。隻要手上有軍隊,裂土封疆也好,招安納降也罷。總能弄個青史留名,封妻蔭子。”

林山石被嚇住了,又心想隻怕曆來的大王,就是這樣起家的吧。林山石搖了搖頭道:“這天下作孽的人還嫌不夠多嗎?裂土封疆,活著能吃多少,死後又能埋多大地方?”

阮如梅盯著林山石看了半天,歎了口氣:“那我明日就下山了。林兄,你多保重。糧倉是所有當權者的命根,你千萬別幻想有人會饒過你,也別幻想你救的人會多長時間記得你。你不讀書,所以太有良知。要是我,斷斷做不到你這般俠義磊落。”

林山石道:“什麼俠義磊落。我隻是想活得安寧。”說罷,給睡著了正打鼾的木頭癡,披上了被子。

兩日後,十餘黑衣人騎馬來到了山前。每匹馬的額頭上都是紫紅色的圈。

木頭癡聳聳肩膀,拿起棍子,興奮地大叫。黑衣人一齊拉起了弓箭。林山石打過仗,知道厲害,忙蹲在牆後,大叫了一聲:“木頭小心。”

木頭癡笑道:“師父,看我的輕功。”說罷一躍而起,人正好在半空中變成了活靶。冰冷的箭發出冰冷的嘀嘀聲,有兩隻箭穿透了木頭癡的身體。血頓時在空中開花,若殷紅的煙花。木頭癡來不及說話,身體就像隻斷線的風箏,橫摔了下來。

林山石淒厲地慘叫:“木頭——”話音未落,黑衣人又對著排隊取米的饑民發出一排箭。就在這一刹那,林山石飛出了關卡。見人殺人,見馬殺馬。這十來個黑衣人心狠手辣,卻都不是武林高手,騎馬射箭是長處,近身搏鬥又如何是林山石對手,更沒料到世間竟有此等殺神,片刻便倒下四人,其他的轉身就逃了。林山石正要追蹤,畢竟上過戰場,頓時想起了什麼,回頭一看。果然看見有一個漢子,趁林山石不在,往關卡走去。林山石深知,隻要關卡失守,耿王的人一支強弩就可以封住此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地方,再派大軍前來接應,糧倉也就算丟了。

林山石忍著暴怒往回飛去,好一招調虎離山,耿精忠果然下狠手了。正在焦急間,看見耿府派來的高手被截在關卡外,周駝子!是周駝子堵在了那兒。

那耿王莊的漢子也是武林中人,矮小壯實,看出手架勢是練地趟拳出身的,隻見他在那地上鑽來鑽去,出腳十分刁鑽。本為周駝子抹了一把汗,卻發現他的八卦拳打得極有條理。比起在古一糧倉跟自己比武時判若兩人,原來這個三兩招便敗給自己的“宗師”居然這麼厲害。林山石升起一股寒意,憑這遊龍般的步法,似乎沒有討好一個糧倉教頭的必要。要知道“教拳不教步,教步打師父”,會拳腳的人比比皆是,能和步法合成一體的,放在哪個門派都是一流高手了。此人甘心做個小教頭,還沒有糧倉編製,是薪水最低的一檔,在裏麵除了拍馬屁什麼用也沒有。這到底為了什麼?

耿家的高手也很強大,加上身矮厚實,快進快出中自成一派。林山石跳過去幫忙。耿府高手見林山石回來了,忙扔出兩個飛鏢,趁著林、周二人躲避之機,他迅速遁走,身法也是極快。

周駝子走上前,拱手道:“林兄,在下對您一直有些隱瞞。實在因為人心難測,你又背景複雜。見你殺了這麼多耿逆的人馬,又請示了上級,今日才敢直說。在下周愛漢,隸屬十三衙門,是錢公公安插在古一糧倉的眼線,也是皇帝的鷹犬。你做得對,這個糧倉怎麼也不能留給靖南王府。”

林山石眼神黯淡,不去理會周駝子,抱起徒弟的屍首道:“要是這世上之人都如你樣簡單純善,該會多好。周駝子,你待在糧倉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