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氏撫著芷彤的背,道:“人各有命。這麻雀變成鳳凰的,不是沒有,但多半要費盡心機,心狠手辣。你如此任性又善良,還是莫要高攀朱門的好。我們回去再置些家業,找個踏踏實實的人家嫁了也就好了。如果你爹真出不來,無人願娶,我們就換個城市居住,總要把你許個婆家。”
林芷彤道:“娘,我有這麼差嗎?”
袁氏道:“有啊,娘現在連你爹都不擔心了,就擔心你嫁不出去。”
袁氏、芷彤、木頭癡扛著幾個空箱子,離開破廟,迤邐到南城。在牛肉巷前看見了自己家的牛正要被屠殺,芷彤焦急地大喊:“阿黃,阿黃。”
阿黃歡快轉頭,望著小主人“哞!”地一聲大叫,居然流淚了。
袁氏也舍不得,慌忙上前勸阻,胡屠戶彷徨道:“阿姐啊,你回來了啊!真不知道你還能回來。這牛是用三兩銀子從官府查封辦買的,朱大戶已經訂了,急著殺。你真要的話,拿錢贖回去吧。算我倒黴,我挺著去挨朱大戶一頓罵好了。我們都是南城街裏街坊,窮人之間,總要講點人情道理。”
袁氏忙道謝,摸摸口袋,卻呆住道:“暫且沒錢了。”回頭看了眼木頭癡,馬上知道看錯了人。
胡屠夫憨憨地笑了笑,為難道:“阿姐,我這也要養家啊?”
林芷彤跳到牛前,握緊拳頭跺腳道:“不準殺我家阿黃!就不準殺我家阿黃!這牛是我帶大的。”
袁氏將芷彤拉走,對胡屠戶苦笑道:“小孩子不懂事,你幹活吧。”
林芷彤回頭一望,那牛還在望著她,頓時眼淚簌簌地流了下來,走路都走不動了,兩腳像被灌了鉛。三兩銀子,僅僅是三兩銀子。
袁氏扶著芷彤,也抹了把淚道:“娘也舍不得我的家當啊!你就是嫁不了豪門,也要去個富庶人家。女人經不起窮啊——可惜你又不肯學好女紅烹飪,哪個好人家肯要這樣的女人啊。”說完又有些心裏恨恨的了,覺得女兒這樣的料有人收就不錯了,想嫁個家底殷實點的人家多半沒什麼指望,又想到丈夫不知何時出獄,家裏又不剩幾個錢,便難過和焦躁起來。
芷彤還在為阿黃傷心,幾次想回去又知理虧。心中憤恨,無地發泄,一巴掌打在木頭癡的背上:“你憑什麼沒錢?”
木頭癡被打得生疼,卻隻傻傻地笑著,露出殘留著韭菜的牙齒。
迤邐走到草魚巷,遠遠地卻望見房子前站了好幾排的侍衛。
林芷彤抹幹淚,道:“奇怪了,木頭癡!不是說已經解禁了嗎?為何我們的房子還這般戒備森嚴?”
木頭癡悄悄地拿起斧頭,道:“前天還沒人的,我過去把他們砍了。”
林芷彤擋開木頭癡拿斧頭的手,道:“你護著娘在這等等,我先去探探形勢。”
木頭癡擋在身前,道:“師妹,還是我去。”
林芷彤白了他一眼,道:“就你那爛輕功?你好好待著,別礙事。”說完低著頭快步向自家屋子走去。林芷彤自信,論輕功,除了自家父親和前兩次邂逅的那隻蛤蟆賴三公外,應該誰也抓不住她。所以走入萬軍叢中,也不怎麼緊張。
臨到門前數丈處,她突然傻了,隻見一個碩大的囍字貼在自家大門內的隔牆上,而家裏綠色的門,居然都被新漆了一遍。林芷彤揉了揉眼睛,確定這就是自己家,正要滿肚狐疑地悄悄轉身。一個侍衛高興地大叫了句:“側福晉回府了。”
一群侍衛單膝跪在了地上,齊呼:“恭迎側福晉回府。”
林芷彤聞言大驚,緊張地抽出了匕首,飛奔而走。
卻見到賴三公從門裏如蛤蟆般跳了出來,擋在身前躬身道:“奴才賴三拜見側福晉。”
林芷彤轉身道:“什麼?側福晉?賴三公,你發燒了啊?”
“是你說一個月後讓我來提親,就嫁給我的,你可別不認賬。”一挺轎子從門內緩緩出來,原來是百花湖那公子,沒有帶酒壺,溫和地笑著,被四人從房內抬了出來。轎子後麵有人擎著麵黃旗,上麵繡著一個鬥大的“耿”字。
林芷彤淡淡地道:“哦,是你啊——你到底是誰?”
那公子跳下轎子,一揖到底道:“小生耿聚忠——靖南王府三少。令尊的事我已知曉,老人家馬上就會回來。”
袁氏在後麵捂住嘴巴,看得有些眩暈,她是一直都盼著女兒找個有錢人家嫁了,但這也未免太順利了點。靖南王府三少——傳說中的大清朝最年輕的太子太師,靖南王耿精忠的親弟弟,世子耿聚忠?這是福是禍?
林芷彤伸出手道:“我不管你是誰,快借我三兩銀子。”
耿聚忠一愣,他從來沒有帶銀子的習慣。賴三狐疑著掏出一疊銀票,至少也有三百兩。林芷彤也不分辨,運起輕功,飛奔回了牛肉巷,卻見阿黃已經倒在了血泊中,眼睛未閉,嘴角微張,還在對著草魚巷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