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朝為溪女(2 / 3)

閭丘明大罵道:“你練練江湖把式,算是強身健體,雖不登大雅之堂,但好歹也算是六藝裏的“射”,我也就由著你的性子不去反對。如今你居然要以閭丘府大少爺的地位,娶一個待罪武夫的女兒。這麼大的閭丘府,上百號人身家性命,你能再荒唐些嗎?”

閭丘丹逸道:“爹,師父是被冤的。”

閭丘明七竅生煙,道:“從古到今,被冤的多了,誰耐煩一個個考證?就算後來沒罪放了,現在也叫嫌犯;要出不來,就叫罪犯;幾年後放了,也叫釋犯。我們這樣的家怎麼容得下犯人之女?閭丘家還要不要臉麵!你尊重你師父,又是幫寫狀子,又是請你三舅出手銷了那母女的罪,這已算仁至義盡了。哪裏還有這等賠上全家的幫法?”

丹逸道:“父親息怒,這姑娘跟我青梅竹馬,如今我言已出,必不收回。若爹不答應,我也隻好長跪不起了。”

閭丘明道:“我告訴你,娶這家女兒沒有可能,就你那師父——別以為有了個少林大俠的名號——照樣禍福難料。你當朝廷真會在乎個江湖幫派嗎?說他是國師就是國師,賞他幾個果子;說他是逆賊就是逆賊,打他幾頓板子。”

閭丘丹逸跪著倔強道:“無論師父是何人,對孩兒總是有恩;無論這姑娘是誰之女,對孩兒總是有情。”

閭丘明暴怒道:“虧你也是大家子,天涯何處無芳草?為了一個女人,你連整個閭丘家族的安危都不顧?你可知道沾上十三衙門的案子,可是要滅九族的!爹、娘、這麼多弟弟妹妹,都比不了一個女人?”

丹逸心中也是一震,低著頭不說話。

閭丘明放和了語氣,道:“你從小懂事,熟讀四書五經,當知大丈夫以功名為重,也當知為官之人的如履薄冰。一個把柄,一個麻煩,就是一個大患。誰沒有幾個政敵?你隻要一天還坐在那張位子上,自然就是無數人眼裏的敵。你是閭丘家的老大,還要給家族織一張大網,才能保家護院。這是你的命,也是你的責任。我看徐家小姐就很不錯,是杭州包衣驍騎參領的女兒,你可以考慮考慮。”

閭丘丹逸轉身道:“爹,吾言已出,這輩子我就要娶師妹。大丈夫豈能言而無信?”

閭丘明氣道:“你要忤逆到底嗎?這府上還輪不到你說話。我再問你一句,你要這個家族,還是要那個林家妮子?”

閭丘丹逸不說話,半晌來了一句:“要師妹。”

閭丘明前後踱著,道:“你自幼學儒學,又學過《中庸》,可知‘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做一個孔教君子豈能偏激?”

丹逸道:“爹,你就準我任性一次吧。”

閭丘明仰天長笑,咬牙道:“來人啊——趙龍,錢虎,給我打。”

趙龍半天不動,輕輕問道:“真打?”這一聲問,更如火上澆油一般,閭丘明大吼道:“打輕了,你們就不用在府上幹了!”

兩人道聲得罪,把丹逸綁在凳子上,板子發下去又狠又快。丹逸一聲不吭,直到棍子斷成兩截,整條褲子都是血漬。閭丘明見兒子就不求饒,氣得臉青,含著淚揮了揮手。

眾人想把丹逸抬回房內,丹逸卻盡力扯開眾人,跪著說了聲:“兒子不孝,兒子告退。”說完才癱倒在地上。外麵早傳來母親張夫人淒厲的哭聲。

眾丫鬟脫下褲子擦藥時,發現從臀到脛,或青或紫已沒有一塊好肉。褲子跟肉都粘在了一起,撕下來就是鑽心的疼。

丫鬟小翠哽咽道:“老爺也忒心狠了,這大少爺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苦。”

張夫人衝進房大哭,道:“我的兒啊,你怎麼就被狐狸精勾了魂魄?快給父親認個錯,別耽擱了大好的前程。”

丹逸心煩,轉過頭假寐。

丫鬟小桃趴在少爺身上哭著道:“也不知那林家姑娘怎麼個國色天香,把公子迷成這個樣子。”

閭丘丹逸淡淡地道:“也不是什麼國色天香,是我一直想要而沒有的東西——你們不懂的。”

閭丘丹逸想起師妹,這臀部的痛也少了幾分,暗暗發誓:我當做磐石,師妹當是蒲葦。若是爹能夠消氣,多挨幾次打又當得了什麼?若磐石蒲葦永生永世在一起,舉案齊眉,這一生也就不冤了。

閭丘丹逸又想到自己居然頂撞了父親,又是惶恐,又有一絲驕傲。

連著好幾日,丹逸都沒有來廟裏,木頭癡回了一趟城,打聽到丹逸被家裏打殘了,估計半個月好不了。又說師娘跟師妹的通緝令都被撕掉了,房子裏的封條也被撕了,可以回家了。說得兩人又驚又喜。

林芷彤站起,道:“我去救師兄。”

袁氏拉住芷彤:“別人家教訓兒子,輪得到你去救?也怪我,我早就該勸丹逸別跟他爹提此事的,是我一時糊塗還有些美夢了。他那樣的家世,真當誰能為自己活著嗎?誰背後都是一張網。”

林芷彤道:“我也沒想嫁給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