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的事情心裏清楚，我不跟你計較你別拿我當冤大頭就行。兒子昨晚打電話過來，說他們近期要回來探親，雖說兩人在國外結了婚，可我的心裏總感覺空蕩蕩的，我想他們回來後咱們請幾桌客，也要感受一下兒子結婚我們做父母的喜悅。”柳青將電視聲音調低，跟高陽說起了正事。
高陽反對說：“不行，婚已經結過了就算了，還大張旗鼓地折騰什麼？這件事情你得給我保密，要是讓外界知道了就沒法收拾了，許多幹部就是在紅白喜事中收受禮金被罷官免職的。再說咱們不缺這個錢了，兒子找了富翁的女兒，日子過得比我們好。我的心願啊，就是讓你跟他們一起在國外享享福，我呢，一退休就過去陪你們，那時候，我們三代同堂，才真正是其樂融融啊。”
柳青自從與高陽結婚，就被這個男人一直壓著，沒有自己的主張，沒有說話的資格。男人高興了，就給她點好臉色，不高興了，就對她大聲訓斥。這麼多年了，她逆來順受慣了。這一次，在兒子的事情上她不想妥協：“你就知道你自己，從來沒考慮過我們的感受，我就這麼一個兒子，結婚這樣的大事連親戚朋友也要隱瞞嗎？你倒好，一天到晚照不著麵，我可怎麼對人解釋呀？就怕被親戚們誤會我們六親不認、高攀不起。現在你在位子上，感受不到，等退休後親戚們見我們都會躲得遠遠的了。”
高陽本待要午休一會，見柳青絮叨，不耐煩地說：“‘貧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當年我們家窮的時候，親戚們都躲得遠遠的，現在我當上市長了，他們都跑來求官的求官、找事的找事，還好沒有借錢的，可能是看我們的房子比他們家的還破開不了口。對他們刻薄一點我的官聲就越好，反正我們以後要到國外去定居的，買一片農場，養幾頭奶牛，種一些花草，和孩子們一道快樂的生活。”
高陽下午上班的時候，讓孫振通知黃伯林、錢友諒、劉曉明、添先發和公安局、工商局、行政執法局、房產局負責人等一幹人到政府會議室開會，研究建築市場環境綜合整治工作。在他看來，這項工作迫在眉睫，如果拖延下去，不僅對那些開發商沒法交待，而且在書記那裏也得不到加分。毛建新榮升的小道消息在省城早已傳開了，雖說小道消息不是權威發布，但官場上的人都信，就像那句經典的廣告詞說的那樣：“不看廣告看療效”。正因為小道消息的高應驗性，許多官場上的人都迷信，那些首先得到小道消息的人被稱為靈通人士。高陽知道自己這個老二要想上升為老一，還必須得到毛建新的支持與推薦，所以在這關鍵的時候，自己必須幹好工作，千萬不能有個差池。
高陽仔細地回味上午與毛建新談話的每一個細節，思考他每句話蘊含的含義和所釋放的信號，最後高陽得出市體育館工程是一項硬任務，必須無條件不折不扣地按期完成，還有就是建築市場環境整治這個提議得到了他的首肯。現在當務之急把這兩項工作抓起來，抓得越有成效越好，既是為毛建新榮升創造條件，同時也是為自己打下基礎。雖說自己和毛建新不是一條道上的人，但高陽總覺得自己在他的印象中很好，這也是自己這兩年來夾著尾巴做人的結果，畢竟這個毛建新來頭更大，靠山也比自己的厲害得多，在官場上他始終信奉不能成為朋友但最好不要成為敵人，一旦與這樣的人交惡將是非常危險的。
高陽自信毛建新對他印象不錯是有理由的，原因就是他在毛建新身邊安插了人，這個人就是毛建新的秘書高誌保。高誌保從大學中文係畢業後，參加公務員招考進了市委辦公室工作，那時高陽是市委副書記，兩人在一起工作竟然不認識。後來，高誌保跟高陽後麵當了秘書，高陽問他是哪裏人，高誌保說是花山高家莊村的。高陽說我祖上是那裏人，祠堂也還在那裏。兩人一理輩份，高誌保矮兩輩，就喊高陽為“小爺”。那時候，高陽分管組織人事，不費吹灰之力地就給高誌保解決了副科級別，在當市長之前，還提拔他為政研室副主任，正科實職。對此，高誌保感恩戴德，唯高陽之命是從。毛建新到金水任職後，高陽私底下對秘書長說了聲，讓他安排高誌保任毛建新的秘書。秘書長本是以前的辦公室主任，也受到過高陽的關照，自然心領神會。就這樣，毛建新的一舉一動就暴露在高陽的眼皮底下，隻是高陽無法洞悉他那深不可測的內心和大公無私的精神。這一點讓他心悸，尤其是在最敏感的人事安排問題上，毛建新總是逐步蠶食他的陣地，當然表麵上征求他的意見，可高陽能反對嗎？書記就是管用人的，偶爾的一次兩次反對還可以，但不能老是動用否決票，否則就會影響兩人之間的團結。但高陽也有自己的底線，那就是趙家春、劉曉明等幾個鐵杆部下隻能提拔到更高更好的位置上，達不到這些之前先維持現狀。
開會的人都到齊後，黃伯林對孫振說：“小孫，你去通報一聲，請市長過來開會。”孫振答應一聲，過來請示說：“市長，大家都在等著您開會呢。”
高陽從沉思中回過神來，鼻腔裏哼了一聲算是表示知道了，然後他起身向會議室走去，孫振跟在後麵幫他拿著筆記本和喝水的專用茶杯。
小會議室裏，長方形會議條桌的一端空著一個顯眼的位置，安放著一把真皮靠椅，這與其他的座椅有了明顯的區別，大家知道那是高市長的專座。會場上的布置是一門學問，但萬變不離其宗，任何時候都要突出領導，因為隻有領導才能夠發表重要講話作出重要指示，其他的人隻能是聽眾。這間小會議室就是這樣，除了頂頭的真皮靠椅外，兩邊整齊排列著二十把實木椅子。領導有專車，這是不爭的事實，但專座一說恐怕很少人聽過，因為各處的習慣不同，不像專車幾乎是通用的名詞。按說頂頭的椅子是布置給參加會議的主要領導坐的，如果高陽不參加會議，黃伯林應該坐那個位置，黃伯林不參加會議，錢友諒或其他的副市長可以坐在那個位置上，誰是會議的召集人誰就可以坐在那裏。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這把椅子成了市長的專座，其他的副市長召集相關工作會議，都坐在進門那排實木椅子的中間部位，那真皮靠椅受到了冷落，無聲地在那裏訴說著至高權力者的孤獨。
高陽進門，所有人眼光齊刷刷地投向他，隻見他旁若無人地走向長條桌的盡頭，在那把真皮靠椅上安然落座。秘書孫振將筆記本和茶杯輕輕地放在他麵前。
黃伯林見高陽坐定，用眼光向高陽示意是否開會，高陽朝會場掃了一眼，然後衝黃伯林點了點頭。黃伯林輕輕敲了敲麵前的麥克風，聲音哄亮地說：“現在開會！今天高市長在百忙當中親自參加這個會議，說明他對建築市場環境綜合整治工作的重視，等會他還要發表重要講話。今天會議的議程主要有三項：第一項是建設局劉曉明通報全市建築市場環境調查摸底情況；第二項是各單位表態發言；第三項是請高市長發表重要講話。下麵開始會議的第一項內容……”
劉曉明通報的數字十分驚人。近年來，金水市因拆遷戶阻撓、強裝強卸、收取各種名目的保護費致使工程受到影響的達數百起，其中停工的有二十餘起，連全市重點工程之首的市體育館工程今年也停工兩次，給施工方造成了巨大的經濟損失，同時也造成了惡劣的社會影響。隨後，各單位負責人圍繞建築市場環境整治工作發表了意見，表示堅決擁護市委、市政府的決策，要人給人，有的還提出了很好的建議。